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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第1页）

史德庵给巡捕下台阶，霍班头斥喝巡捕打轿夫的板子，杖十折五，实际上打五大板。轿夫事先就得了陈寿年给的大洋，心甘情愿挨板子。

轿夫一瘸一拐抬着空轿走了。史德庵不等打过轿夫的板子，一声不吭朝十三行码头走去，大概回河南岸的家。殷无恙、易经通、金斯三人跟着陈寿年进了广义行。巢大根等围观的人走得一个不剩，才从黑暗中走出。

严知寅听了一刻戏便离开红船班，站沙面路口等巢大根，然后叫两顶轿子，和巢大根一道回严府。

严济舟独自一人坐府前荷花塘边饮茶。月明星稀，暗绿色的荷叶点缀着朵朵粉红或淡白的荷花，在夜风中颤颤摇曳，摇出阵阵清香。八年了，潘振承牢牢占据十三行掌门的宝座，严济舟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度日如度年。只要不是刮风下雨，严济舟每晚都要独坐荷花塘，排遣心中的郁闷。

严济舟苦中作乐，悠闲地沏第三壶茶。

两顶滑竿停在荷花塘旁边，严知寅摆摆手，巢大根进了严府大门。&ldo;知寅，今晚红船班唱的是哪出戏？&rdo;严济舟把一盅刚沏好的功夫茶递儿子手中。

严知寅一口喝光茶：&ldo;鬼佬乘轿，屎龟解围。&rdo;屎龟是严知寅给史德庵取的绰号，意为戴绿帽子的史姓乌龟。严知寅把巢大根探到的情况说给父亲听，遗憾道：&ldo;若不是史德庵出面，按照陈寿年的傲脾气，他非吃大亏不可。老爸再到杨大人那儿暗奏一本，一了百了。&rdo;

杨大人是指工部尚书杨廷璋。乾隆三十一年，乾隆帝鉴于署理官员未尽署理职责的弊端，做了一个试验，调两广总督李侍尧署工部尚书，总督的缺由工部尚书杨廷璋署理，并且连署两年。九年前杨廷璋任闽浙总督，曾给十三行商首的严济舟写过一封信，要求十三行出口武夷茶时，在茶箱上标上&ldo;福建&rdo;二字。严济舟照办了，杨廷璋回了一封感谢信。杨廷璋署任两广总督，他个人呈献皇上的洋贡都是交严济舟代办。严知寅多次鼓动父亲趁机掀翻潘振承的总商宝座，严济舟总是说时机不成熟，令严知寅百思不解。

严济舟淡淡说道：&ldo;史德庵已经把这件事了结了，即使史德庵没出面，南海县衙揪住这件事不放，我们也不要搅和。&rdo;严济舟慢慢饮了口茶，看着荷塘月色说道：&ldo;老爸同陈焘洋的恩怨是陈年往事，陈寿年是个纨绔儿，整他没意思。&rdo;

严知寅愣神思索，惊诧道：&ldo;老爸，孩儿觉得今晚的事情好蹊跷。史德庵天落黑还没回家，陈寿年去教堂请殷无恙和易经通帮看译文，史德庵拦住陈寿年乘坐的滑竿，说由他去请。病蔫蔫的人兔子似的跑得风快，好像教堂里藏着什么秘密。&rdo;

严济舟出神地看着儿子，目光中含着期望。严知寅猛地拍拍藤桌，幡然醒悟道：&ldo;老爸，不会是易经通加入了夷教吧？听人说，这些时易经通早晚都去教堂。&rdo;

严济舟欣慰地点头：&ldo;竖子可教，你没有让老爸失望。&rdo;

&ldo;老爸，明晚我暗中留下，刺探这个秘密。一旦得到证实，我们去报官。&rdo;

&ldo;还是不要参与吧，顺其自然。&rdo;

&ldo;为何？&rdo;严知寅惊愕不解，&ldo;易经通是同文行的伙计，这是扳倒潘振承的上佳机会。&rdo;严济舟仍然慢悠悠地饮茶，淡漠地说道：&ldo;老爸还是那句老话，韬光养晦，小不忍则乱大谋。&rdo;

严知寅仍惊愕地看着高深莫测的父亲。

甘做王八

第二天是易经通入教满月的日子。易经通按照预约，早早来到他与杨汤姆初次见面的酒铺包厢恭候。易经通太性急，提前一个小时赶到，把一壶浓茶喝成白开水，杨汤姆才姗姗而来。

侍役给杨汤姆上茶，易经通叫侍役出去。杨汤姆是个爽快人，二话没说，从褡裢取出一包银元：&ldo;这个月的赏银，三十大洋。&rdo;易经通的鲶鱼眼放出绿豆光，伸手去取，给杨汤姆按住：&ldo;按劳取酬、论功行赏，我凭何相信你加入洋教？&rdo;易经通扯着吊在脖子上的丝线，拉出一个黄铜十字架：&ldo;这是汉森牧师亲手给我佩戴的十字架。我还可把学会的祷告、唱诗、歌咏表演给你验证。&rdo;易经通站起来，做姿态准备念英文赞美诗。

杨汤姆摆摆手：&ldo;不必了。你在教堂的表现如何，十三行的牧师、教友都会告诉我。听好了，只要你人在广州，教堂的所有活动，你一次都不能落下。&rdo;

&ldo;小的可向杨兄台发毒誓。&rdo;易经通说着要下跪。

&ldo;行了，行了。&rdo;杨汤姆以施舍的姿态把银元扔给易经通，走出包厢。易经通朝布帘啐了一口痰：&ldo;什么屌东西？不是看大洋份上，爷懒得尿你。连辫子都没有的二鬼子，还算个人吗？&rdo;

易经通端起杨汤姆没喝过的茶，咕咚几下就喝光。出门叫了一顶滑竿回十三行。

易经通极少乘轿，所以进了关闸还不下轿，神气活现地俯着身子跟认识的人打招呼。

&ldo;陈大人，陈焘官。&rdo;易经通大声叫道。

陈寿年似乎没听见，拐进了小巷，进了庶务所。易经通能猜出陈寿年去干什么。陈寿年死要面子，当众人的面他死撑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架势。昨晚史德庵救了他，他是六品官商，撕不下脸向八品庶务吏下跪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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