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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庸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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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冱相消，灯月争烂。

月夜交光处，最是凝情。

卧榻已然空了，仲夏时候，竹席仍有些温热，仿若刚刚躺着的人并没有出去多久。

京兆府一片死寂，唯有一室昏灯，镀上几抹微微孤影，想是月行天的事让这位京兆老头儿愁上加愁，连胡子都就揪下了几根。吕白轻轻从屋顶跃下，未发出一丝声响。屋中烛火忽然闪烁了一下，愣愣坐在桌前的京兆尹浑身一个激灵，一柄寒冷的剑已然搭在他的肩上。

老头儿的慌张转瞬即逝，虽不回头，却已猜到来者是谁，缓缓张口道：“吕庄主倒还没丢了人性。”

吕白冷冷地道：“月大哥的事我自会处理，你且先告诉我，余天悯的尸骨现在何处？”

老头儿声音甚是平静，平静得让自己都有些诧异，道：“什么尸骨不尸骨的，即便杀余天悯的便是十公主本人，尊驾有胆子去查个明白么？”

吕白心中刺痛了一下，不动声色道：“京兆大人这是何意？”

老头儿用瘦得几乎没了皮的手指轻轻挡开泛着寒光的长剑，努力转过身，推开座椅，站了起来。他只到吕白颌下的高度，却抬着头，和着昏暗的灯光给吕白的视野里印下一大片阴影。他的眼睛很浑浊，让人无法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自己想要的情感。老人道：“既然吕庄主自己尚不能下了决心，想来即便看了余天悯的尸身也是无用。京兆虽无能，却也不至让月捕头枉死，余下事宜我自会安排，吕庄主请回吧。”说罢起身在窗前摆出一个送客的手势，“不送！”

老人话不算多，却自显一番威势。吕白语塞，又因理屈，纵是浑身杀气凛然，当世无匹，此间亦气为之夺。大义当头，仿佛天下人皆知如何了断取舍，唯独自己优柔寡断，吕白苦笑，说不上是自嘲还是无奈，心道自己如今竟已到了“举世皆清我独浊，举世皆醒我独醉”的地步。

吕白收起长剑，退回门口，深深做了一揖，道：“京兆大人深明大义，吕某自惭形秽，再不会污了大人芝兰之室，小子这便走了。”

京兆尹没有看他，只是摆了摆手，浑浊的双眼注视着将要熄灭的烛火。吕白自知无趣，纵身起落，不再回头。老人默默端起桌上仍有余温的半杯茶，轻轻咽了一口，想到自己与这位六州总捕头相交数十年，眼前之事自己一介书生竟当真束手无策，心中不免有些凄凉，今夜吕白来访，也未有报仇之意。他揪着半白的胡须喃喃道：“老月啊老月，想你一生纵横，豪气干云。自诩遍识群雄，知己无数，却想不到这般白白死了，除了你那群不争气的徒子徒孙，竟连一个替你出头的人也见不到。”

夜色渐沉，灯也渐渐熄了，老人终不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本想着躺在床上，睡着了便不会再想这些烦心事，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锁着余天悯尸骨的泥屋。

他今天在那泥屋门上又加了两把锁。

可是当他走到泥屋前，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了。

铁门敞开着，不知被什么人撬开了门上的三把精铁大锁。

老人“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一时间手足无措。受人之托，终生不负，可这又当如何？他旋即慌忙起身，脚步蹒跚，腰都未直起便冲向放着尸骨的泥台，险些磕碎自己这把骨头。

果然，这里只有一个空空的泥台，骸骨早已不翼而飞，只有一张字条丢在了一个令人不舒服的位置。这个位置说起眼又不起眼，说不起眼这张字条又是如此醒目，总之就是令人不舒服。

上面四个字更是让人不舒服。

“奉旨来取”

老人把这四个字看了好久，反倒松了口气，这个人至少不会像吕白那样寡情薄义。

这个人当然是贼皇帝。

那日洛阳风还过了七蛊的药，回到李愫身边。李愫身遭巨变，一时间精神总是恍惚不定，洛阳风把自己牢牢绑在李愫身边，寸步不离十余日，李愫情绪方才稍稍稳定。

两个人十余日来四处游历，洛阳风拉着李愫四处游山玩水，李愫本不愿出门，可耐不住洛阳风这个泼皮终日在自己耳边哄小女孩般的唠叨，终于还是由着他领着自己四处乱偷。这些日下来，李愫读心的本事还没找回来，对偷抢拐骗的路子倒是摸得一清二楚。洛阳风本就面对李愫毫无戒心，一心与她，久而久之，李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倒把夜红妆的事偷问了个底儿掉。

洛阳风原本满口答应李愫一个时辰内便能还药回来，结果听了云小蝎的孕事，就多耽了一会，两个多时辰方才回来。推开李愫的房门，果然李愫满脸的不屑，冷哼哼地道：“和老情人叙完旧了？”

洛阳风登时惊恐万状，道：“天地良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可一个字也不曾和她多说。”

李愫心里好笑，却故意扬起眉毛，冷声道：“所以你这一个多时辰干什么去了？”

洛阳风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自然信得过李愫，只是吕白在七蛊留下小吕的事现在说似乎很不合时宜，况且这种事说与了李愫，怕是吕白这辈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是洛阳风还是没有经得住李愫连番的逼问，本来想扯个谎蒙混过关，却又被李愫瞧出了破绽，惹得李愫大哭，连自己之前赌咒发誓今生不凶她一次，不骗她一句的话也被她搬了出来，让洛阳风一阵头大。

情知女人惹不起，无奈，只得心中暗自决定出卖吕白来保全自己，面色却是愈加为难。几番过后，洛阳风方才吞吞吐吐把自己听到的都说与了李愫听，还不忘着重提到吕白始乱终弃和自己用情专一。李愫却不理不睬，反倒忽略了这段，又思量了片刻，随即张口怒声道：“即便到了现在你也不肯和我说实话么？你交代的这些根本连一个时辰都用不上！”

洛阳风大囧，暗忖自己原本奔了出去，可又好奇小吕的事，绕了一圈又跑了回去，藏到就近的树上，运了内力强听云小蝎和夜红妆的对话，直到看见云小蝎把手中两瓶药全部丢入湖中方才松了口气匆忙返回，这些事难道也要告诉李愫么？

然而他的思索果然全部都是白费的，李愫根本不需要哭闹，光凭着和第一聪明人媲美的脑子就把洛阳风绕了进去，说多说少洛阳风还是把自己不放心小吕干等了半晌与云小蝎最终决定不把孩子打掉的事情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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