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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第1页）

妇女中常去姚联国家的是姚二嫂。

姚联国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又在阶级斗争的狂风暴雨中栽过觔头，所以不管谁到家里来闲坐着，尽量避开政治话题，但他本人由于积习太深，难免有跑题的时候。

入夏以来，姚联国在院子的灵枣树下，摆上一张地桌，每逢晚饭后就沏一壶茶放在地桌上，没人来时就和蓝梅对坐而饮，因蓝梅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姚联国特别给她准备了一个高杌子。有人串门就再加一只小碗，一同喝茶唠嗑儿。

一日，姚二气先到，坐下喝口茶水就没边没际地吹呼开了。

姚老一后脚就到了，不敢坐在叔叔跟前，靠着鸡窝蹲下不语。

姚二嫂接着进了门，听得姚二气五吹六拉地闪呼，说：&ldo;二气叔！你整天吹呼你那过五关斩六将的丰功伟绩，俺的耳朵眼都听出膙子来了，怎么一次也不提你走麦场的时候？你在刘庄给张保子看病是不是没起出针来人就断气了？&rdo;

&ldo;哪壶不开提哪壶！玉皇大帝还有失手的时候。共产党能耐大，一次败仗就没打过？延安还叫国民党打下了呢？&rdo;

姚联国打断姚二气的话，说：&ldo;二气叔，咱可是咸菜缸里腌萝卜，有盐（言）在先！莫谈政治，当心隔墙有耳。&rdo;

姚二嫂和姚二气开玩笑说：&ldo;二气叔的嘴没有把门的，是不是三片嘴跑风。&rdo;姚二气面对侄媳妇没话说了。姚二嫂又说：&ldo;二气叔，你整天吹自己的医道高，你给蓝梅号号脉，看你侄媳妇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rdo;

&ldo;这得用算盘打。&rdo;姚二气。

&ldo;张庄的张一展一号脉就知道是男是女，你不如人家吧？&rdo;姚二嫂将了二气一军。

&ldo;张一展算什么，有名的张大吹。&rdo;姚二气不服气，说：&ldo;他儿媳妇闭经，叫他号脉，他说儿媳妇有喜了，没过几天儿媳妇又来了例假，好受他儿子埋怨。&rdo;

孔照年不声不哈地站在姚二气身后，姚联国忙将自己坐的小板凳递了过去。孔照年不愿挨着姚二气坐，掂着小板凳转到他的对过坐下，姚联国拿出一只小碗倒上水。

姚二气瞅瞅孔照年说：&ldo;咱俩都是属公鸡的，到一块就斗。&rdo;

孔照年讥笑姚二气说：&ldo;俺当是何人在此高声喧哗，原来是一俗子也！喊破天！&rdo;

&ldo;孔夫子此言差矣！&rdo;姚二气称孔照年为孔夫子，以讥他老气横秋的样子，说，&ldo;天岂能喊破？不要杞人忧天呐！&rdo;

&ldo;何谓天？&rdo;孔照年要考考二气。

&ldo;上则为天。&rdo;姚二气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ldo;上到何限为天？&rdo;

&ldo;地面以上均为天。&rdo;

孔照年用嘲讽地口气说：&ldo;孺子之见，俗不堪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不懂装懂，一孔之见矣！&rdo;

&ldo;二人又抬上杠了？&rdo;姚二嫂说。

姚二气不服输，说：&ldo;你不要妄下结论，没理嬲三分，你说何谓天，愿领教高见。&rdo;

&ldo;天也！人心。&rdo;孔照年说，&ldo;心正则天平，心歪则天倾，天在人心中，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丢天下。&rdo;

姚联国觉得他们争论的问题挺有意思，也发表了自己的独见：&ldo;二位讲的都有道理，天乃一自然现象，宇宙之综合。天与地是相对而言的，没有天就没有地，反之没有地何谓天？人们要追求公道，往往把事情看得是否符合天理。从唯物论上讲，就是是否符合客观事物的规律，从实际出发，主持公道，这就是人心。&rdo;

&ldo;三只老鼠都钻到书柜里去了，个个咬文嚼字，照年叔，你都不能说点叫俺听得懂的？&rdo;姚二嫂提出了意见。

孔照年不理会姚二嫂的抗议，将姚二气甩在一旁，与姚联国论起了书法，说：&ldo;做文章，练书法，首先要做人，人品高于书品，人品正，文章才能育人，书法才能入神，才能出精品。&rdo;

&ldo;你说得很对。&rdo;姚联国进一步发挥：&ldo;见字如见人。颜真卿的字雄伟大气，欧阳询的字隽秀典雅，王羲之的字潇洒流畅，张芝的字狂放飞舞，都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书法家的情操。&rdo;

孔照年说：&ldo;贤侄所言极是。俺最崇尚鲁公的《多宝塔碑》，浑厚而丰满，严整而出神，真乃坐如古钟，站如苍松，行有虎风。&rdo;

姚联国说：&ldo;大伯高见，颜公的《颜勤礼碑》是颜体之中的精品，横如行云，竖如古松，老辣苍劲，气贯长虹。&rdo;

二人谈得正浓，姚二嫂插话了：&ldo;你们二人别在高谈阔论了，二气叔都睡觉了，蓝梅也直打哈欠，俺要走了。&rdo;

&ldo;到此为止，俺也告辞。&rdo;孔照年溜溜倒倒地站起来，拍了一下姚二气的肩膀，二人随着姚二嫂一起走了。姚老一不知何时没了身影。

第二天晚上孔照年没来姚联国家串门，他病倒了，胸闷咳嗽，还不住的吐血。姚二气为孔照年号过脉以后，说：&ldo;照年哥是忧郁过度，积闷成疾，伤及心肺，肾脏衰竭，恐怕时间不长了。&rdo;

这次姚二气看准了，孔照年连吃了十几付中药，病情毫无好转，反而一天不如一天。孔庆辉请来张庄的张一展，说的情况与姚二气诊断地大致相仿。孔照年很快就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临终前，孔照年一再要求孙子孔庆辉将姚联国叫来，说是有话要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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