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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第1页）

傅恒笑着连连点头：&ldo;我得进朝办事去了，你吃了喜酒，还有点回礼带上‐‐小王头，给芳卿的回礼加一倍，听着了？&rdo;

&ldo;扎！&rdo;

&ldo;我忙，夫人每日闲着没事，芳卿不要拘泥，常回来走动走动。&rdo;傅恒挪动脚步走着，向芳卿又一笑，&ldo;有道是三年不上门，是亲也不亲么！&rdo;

&ldo;是……&rdo;芳卿鞠躬轻声答应，傅恒已是去了。

此时来客越来越多，席棚下、廊下、前堂中堂到处都是桌子，到处都是嗡嗡的人声。后堂院里三班鼓吹手，比赛似的一班比一班吹打得精神，喇叭笙篁声聒耳，夹杂着密集的爆竹声，一拨又一拨的诰命妇人，嘻嘻哈哈的说笑声，整个府第喜气一片。芳卿交待了篮子里的礼品，对小王头说了几句什么，踅回身来，见敦敏、敦诚抱着儿子一个哄一个逗，还在等自己，倒觉不好意思，笑着要过儿子，逗着说：&ldo;大青，叫&lso;叔叔好&rso;！&rdo;

&ldo;叔叔好！&rdo;大青只有两岁，毡包儿裹着，脑门上留着&ldo;一片青&rdo;，虎灵灵闪着两只黑豆眼，又叫一声：&ldo;叔叔好！&rdo;叫得敦敏、敦诚浑身快活，呵呵大笑，芳卿说道：&ldo;我们爷忙生活，给人家画画儿，家里没人照应他。我不在这府里停留了，府上客人多，见了太太也未必有空儿说话。谢二位爷，你们只管进去吃喜酒‐‐我家住在西山老槐树屯，爷们有空只管来！&rdo;说着，小王头已经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红绫，一卷子靛青细布，上头放着五两一锭银饼，笑嘻嘻对芳卿道：&ldo;芳姑娘，这是太太给您的回礼，这尺头也有两丈，还有这布都是内贡的。银子太太吩咐给您加倍，你瞧这成色，九九八成的台州纹银呢！‐‐别为方才那点子事和他们小人过不去，就是我们老爷那话，您常来走动，什么都有了。&rdo;芳卿强笑着接了，说道，&ldo;替我谢谢老爷太太。等府里稍闲一点，我和我们爷一齐登门来谢。&rdo;小王头自笑着去了。

敦敏见芳卿转身要走，忙道：&ldo;嫂夫人，既是不嫌弃我们兄弟，何必日后再去拜访？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我们就想见曹先生‐‐他这筵宴有什么稀罕的？我们坐的驮轿来，请你和小公子乘上回去，我们两个骑马陪着你，冲雪访友也是一大快事！&rdo;

&ldo;那好！&rdo;芳卿略一思量，慡快地答应了，&ldo;我们爷交的朋友都是这个样！有驮轿坐，这小把戏也不至太累我了。&rdo;

不一会儿，敦诚已从东院借了两匹马出来，兄弟俩将芳卿架上驮轿，向西山而去。十二旧宗亲慕名投门墙真文豪巧造&ldo;无材汤&rdo;‐‐

清时之驮轿有&ldo;前三后四中五尺&rdo;之说，前轿杠三尺，后轿杠四尺，由两匹骡子驮起的轿厢则有五尺长短，里边设座前后对面两排，宽宽松松可容纳四人，敦敏这乘轿是去年由丰台老杠房新制出来的，桐木车箱外头用毡包了，蒙上油布，用油线密密地扎在一起，又御寒又防雨雪，里边还放着个手提铜炉子。芳卿一大早起来，负儿挎篮踉跄行道三十多里，回来时坐在这轿上，真是适意得很，因见上边还有毡垫子，哄着儿子睡了，不时地隔帷子看着外头的景致，慢慢地懒上来，竟也靠着箱板蒙胧了过去。由驮夫导轿只管往槐树屯躜行。敦敏等二人在雪地里时而打马扬鞭，时而驻立咏哦，高兴得直想吟唱。直到槐树屯外，两个人才赶到轿前。敦诚手掀棉帘子轻声叫：&ldo;嫂夫人，嫂夫人！&rdo;

&ldo;唔？&rdo;芳卿一睁眼醒了过来，一看就明白了。她揉了揉眼，有点忸怩地一笑，说道：&ldo;我失迷了一阵子……已经到了，就在前头那棵歪脖老树跟前。&rdo;说着便要下轿，敦敏说道：&ldo;还有一段子路呢，不忙！&rdo;二人便牵着马，带着驮轿直到一个破旧的柴门跟前，搀着芳卿下了轿。芳卿自个开门进去了，一时便听里边一个男子慡朗的笑声，说着，&ldo;袁安破屋高卧梦，柴门小叩闻车马‐‐这天气儿，难为二位兄台来访！&rdo;一头说，曹雪芹已经迎了出来。向二人一揖，含笑道：&ldo;请里边屋里坐，寒碜得很，不要拘束。&rdo;

&ldo;先生大名，实在是久仰的了。&rdo;敦敏手中执扇当胸一揖还礼，文静地笑道：&ldo;我兄弟从别人的抄本读到先生的《石头记》十一章，还读到您不少诗，早就盼望能结识先生，只是无缘不能如意，今儿遂愿，真乃三生有幸！&rdo;敦诚却不似哥哥矜持，探头探脑东张西望，笑嘻嘻道：&ldo;先生这地方儿真不赖，烟树寒村，流水小桥，白杨古道直通西山。这个雪天不能成行，要到春暖之后，一定到那边桃林去。迎着西山晚霞，那景致就无酒也醉了！&rdo;曹雪芹道：&ldo;敦三爷说的是，要是没有胥吏催科，酒店索债，那就更加妙不可言了。&rdo;

三人相视大笑，初见面的拘谨一扫而尽。敦敏是个细心人，进来打量这房，正屋和西间是打通了的，西边一盘大炕上铺着新席，靠墙叠着半人高的枕衾卧具。炕北头一片毡，裹着一个襁褓小儿正在酣睡，炕中间矮桌上到处都是裁好的宣纸，有的画岁寒三友、有的画山水茅庐，还有的画着观音、钟馗，甚至三官菩萨灶王神等等，靠窗一线布绳、晾着一溜儿尿布，却洗得干干净净，一些儿气息不闻。通房两间，似乎才裱糊过，洁净明亮很是宜人，只是外面一阵风，天棚便上下鼓动，显得房子十分破旧。

&ldo;请坐炕上，&rdo;雪芹见他兄弟发愣，收拾着炕上的画儿和纸笔，以手让座，笑道：&ldo;惹你们笑了，这些画儿有的是别人求的，有的是卖的，左邻右舍也免不了要观音像的，过年换灶君，也能换几个酒钱。&rdo;敦诚接过芳卿递来的茶，捧着杯呷了一口，这才仔细打量雪芹，只见他身材魁梧，四方脸儿卧蚕眉、肤色黝黑，一头黑发总成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耷拉在灰士林布棉袍后边。想着，敦诚不禁一笑，说道：&ldo;雪芹先生，你和我心里想的不一样。&rdo;敦敏便问：&ldo;你心里想着曹公什么样儿呢？&rdo;

敦诚嬉笑道：&ldo;我是个红迷，最爱的是贾宝玉、林黛玉，我就照二玉的形象儿想曹先生，一定比林黛玉慡气，如宝玉般清秀又不带女人味儿，一定是个满身书卷气的美男子，再没想到会像个将军，黑塔般魁伟！&rdo;他这一说敦敏和曹雪芹都不禁哈哈大笑。在灶房中忙着淘米的芳卿也忍俊不禁&ldo;嗤&rdo;地一笑。雪芹道：&ldo;这种误会古人也有，司马迁就曾以为，张良既是如此大英雄大丈夫，必定气度飒慡相貌英武，见了张良图像才晓得他长得貌如美妇，温如处子。前明张江陵相国的侄女儿，看戏入了迷，以为状元都那么样儿，不但才如子建且貌若潘安，一心要嫁一个。结果真的嫁了一个，洞房夜里一看，那状元腰粗十围，猪样的脸上须发倒竖，脱下衣服，前胸后背乱蓬蓬都是黑毛……&rdo;他没说完，敦敏、敦诚都已笑倒了，柴院茅屋里一片欢愉喜悦气氛。雪芹见芳卿在东间房里招手，便走进去，问道：&ldo;没有钱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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