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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第1页）

&ldo;是元长弟来了么？&rdo;屋里鄂善笑着答道。接着竹帘一挑，鄂善已经速了出来，随他出来的，还有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灰府绸截衫，相貌清秀，神情却颇谦卑。他退到一边，等着鄂善和尹继善见了礼，方小心地向二人各打一个千儿，说道：&ldo;鄂大人您要见客，要没别的事，卑职就告辞了。银子，过几个月一定还过来。&rdo;见鄂善点头无话，那人方却步抽身匆匆去了。鄂善这才问尹继善：&ldo;你不是已经移驻驿站，闭门谢客了么？什么风吹得你来？&rdo;

尹继善瞟了那人背影一眼，没言声随鄂善进了书房，也不就座，望着鄂善徐徐说道：&ldo;有密谕给你的旨意。&rdo;鄂善大吃一惊，忙道：&ldo;中丞不要忙，容我更衣接旨。&rdo;

&ldo;不必了。&rdo;尹继善干巴巴说道，&ldo;因事情仓猝，我也是匆忙赶来的。&rdo;待鄂善跪了，尹继善才将乾隆命鄂善入闱主持乡试的旨意说了，却略去了密谕孙嘉淦和自己的原文。

&ldo;臣，领旨，谢恩！&rdo;

鄂善起身时，尹继善便道：&ldo;孙锡公另有差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这个圣旨，总归你在这边治水有功，皇上叫你办学差，也有个历练的意思吧。&rdo;鄂善道：&ldo;圣恩高厚，这原没的说，我只是觉得大突兀了。方才还一脑门子心思加固高家堰大坝，叫他们核算工本银子，一个旨意，又要去和文人墨客们打交道了。

尹继善因心中有事，不想多坐，便立起身来，笑道：&ldo;那人是账房上的？我还当是打抽丰寻你借银子的呢！这样吧，这边的事你跟他们交待一下，明儿，至迟后日到我那里，读书、下棋耍子，好么？&rdo;

&ldo;倒真给你猜着了，&rdo;鄂善也笑着起身，&ldo;那是在京里内务府当过差的一个笔帖式，前年去云贵补了个武缺千总。说是家里遭了回禄之灾，要回乡看看，在我河工上暂借一千两银子。在京时我们常见面，也不好太却了情面。我给他五百两，支走了他。我明儿准去，你那里珍版图书多带几套，每日操心河工上的事，听的是算盘珠子响，想的是土方、石方、民工支项，我都快变成市侩了！&rdo;说着已到大门外，二人拱手告别。

尹继善却没有直接返回驿站，又折回巡抚衙门。想见见刘啸林一干人，亲自安抚几句。是时正是中午饭后，巡抚衙门各房书办都回去吃饭没回来，甚是冷清，但见老树婆娑，黄叶飘零。秋景甚是肃杀。尹继善一步一踱，将到西花厅门口，见隔壁公文房里还有人，心下不禁诧异：这会就有人赶到衙门办差使？遂迈步进去，见几个书办忙得满头大汗正捆扎着刚印好的什么文书，笑问道：&ldo;你们好早！忙着做什么呢？&rdo;

&ldo;呀，是中丞大人！&rdo;书办们都是一愣，忙过来请安，管书办房的司书禀道：&ldo;这是些海捕文书。昨个夜里交待下来，刚刚印好，要发到各州县去。小的们饭在大伙房吃的。&rdo;说着将原稿递上来。尹继善浏览了一下，是刑部的正文，由史贻直亲自签署：

为查拿冒充孙嘉淦御史擅自上伪奏稿之钦命要犯卢鲁生事。各省巡抚衙门接文后即严查缉捕。卢鲁生，现年三十岁，原为京师内务府云贵贡品库笔帖式……

下头还有许多文字，尹继善也不耐烦细看，将文书丢在桌上，回身便走。走了几步，尹继善却突然心动：三十三岁、内务府笔帖式‐‐云贵！该不是方才在鄂善那里见到的那个人罢？急转回身，一把抓起那文书，又仔细看了一遍，喃喃说道：&ldo;年貌都相符……回禄？借钱，‐‐&rdo;他顺手把文书塞给眼前的书办。急道：&ldo;你骑马飞报鄂善大人，问他是不是这个人！我就在花厅等着！&rdo;说罢也不去花园，径自进了花厅，自己沏了一壶茶吃着，心神不宁地专等着来人回报。

过了约一刻多钟，厅外一阵马蹄声，尹继善隔玻璃望见鄂善也来了，情知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快步出来，站在廊下问道：&ldo;鄂公，是不是这个人？&rdo;

&ldo;一点不假，他就是卢鲁主。&rdo;鄂善翻身下骑，&ldo;原来是做下大案人脱在外的！竟敢到我那里借银子，这贼也忒是胆大包天！&rdo;鄂善说着匆匆上阶，神气间十分恼怒，涨红着脸一屁股坐在椅上，说道：&ldo;我好心好意的，差点落个资匪名声儿！只如今不知他在哪里，该怎么处置？&rdo;

&ldo;跑不了他！&rdo;尹继善咬着牙一阵冷笑：&ldo;他就是土行孙，这会子也出不了南京城。叫书办房的人都过来！&rdo;

书办房的几个司书早就侧耳听着这边动静，听见招呼，忙都一拥而入，站在下头垂手听命。

&ldo;有几道令，你们立刻。传下去！&rdo;

尹继善眼睛盯着窗外，一字一板他说道：&ldo;着南京城门领衙门立刻出动，封锁南京城所有进出要道；着京郊八旗驻军，把守各个陆路要道，昼夜戒严，所有过往行人，一律严加盘查；着玄武湖水师衙门即刻进驻各船坞码头，严行搜索；江上派舰对水路封锁；着按察使衙门即刻派人行文南京城四周各县，遇有从南京出去的可疑人，立刻扣留盘问；着南京府县衙门立刻派衙役，对所有旅店，还有秦淮ji院等地一一搜索。限明日天亮前一定拿到这个卢鲁生‐‐完了！&rdo;

&ldo;扎！&rdo;

&ldo;回来！&rdo;尹继善厉声道：&ldo;告诉他们，声势越小越好，盘查越密越好！带上海捕文书发给各衙。一旦查到人犯正身，所有可疑人要立刻释放‐‐去吧！&rdo;

&ldo;扎！&rdo;

衙役们齐吼着应一声，立刻分头去传达尹继善的宪命，偌大的花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鄂善阴沉着脸，似乎心神不定地一口接一口喝着严茶，不时朝门外张望一下。尹继善知道他的心思：这个鄂必隆的曾孙，自入仕途以来小心办差兢兢业业，很得乾隆的青睐，他不愿在乾隆心目中留下一丁点污迹。这个卢鲁生拿不住，你资助的五百两银子就是一件说不清的事；即便拿住，他擅借库银资助匪类，也少不了要受处分。尹继善见他端着空杯子发怔，起身为他倒满了茶，嘻笑道：&ldo;你先祖从龙，身经七十余战，战功赫赫，你就这份胆量？告诉你，我是为防万一才作那样严密布置‐‐来，我们下盘棋，两个时辰内，我叫你和这个卢鲁生再次见面！‐‐不要这么丧魂落魄的，算是你即刻发觉来请宪命查拿正犯的，连个小错误也没有！&rdo;

&ldo;今天赢不了元长了。&rdo;鄂善勉强笑着接过尹继善递来的白子，&ldo;现在说不起祖上怎么样怎么样的话了，要赶上那时候，我一般儿也会杀人放火的。我不想超越祖上，只想不辱没祖宗罢了。&rdo;尹继善道：&ldo;谨守是保全之一道，进取亦是保全一道。我以为进取比谨守似乎还要好一点。&rdo;&ldo;不要说嘴，&rdo;鄂善笑道：&ldo;你的围棋总输给我，就为你一味&lso;进取&rso;，自己的棋尽是毛病，还贪吃我的子，这就落了下乘。&rdo;

尹继善想想，也确是如此，他的棋风凌厉，计算周密，和大刀阔斧混战一场的人下棋，常使对方一败涂地不可收拾。鄂善的棋看上去绵软，象是怯阵一样不敢正面接敌，但二人对奕，尹继善十局里也难赢一局。二人一边走子儿，一边闲聊。尹继善已将回衙寻刘啸天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但鄂善今天心神恍懈，实在走不出好步儿，一百多着以后，西南大角已被黑棋强兵压境，要委屈求活，外势全失，要强补外势，里边的白子便有全军覆没之虞。无奈之间，只好强袭突围，又在东南角造劫顽抗，一个失措寻了个假劫，劫也打输，困子也被全歼，只好笑着推枰认输，说道：&ldo;今儿饶你一局，移到驿馆我们再战！&rdo;尹继善也笑道：&ldo;老实说，我今儿也心神不安。方才的话是雪芹告诉我的。要想君子之泽五世不斩，比创业还难，既要保全，又要变通进取，是极不容易的。不保全只进取，往往落入陷饼，只保全不进取，心思不开，久而久之就变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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