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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走到一起来（第1页）

龙源小区确实很高档，即使在夜晚也能感觉到她的壮丽，茂密有致的松柏，精巧的园艺，随处点缀的石雕和一片人工开凿的水池勾连呼应，独具匠心，贵而不俗，繁而不赘，不落案白设计使得那些笨重的水泥盒子显得不那么突兀而却有几分大气了。我们的女主角并无闲情欣赏她周围的景色，她被眼前的另一幅可怖的画面楼住，紧张的快要室息。

就在不远处的一栋楼前，陈雨峰蹲在地上，双手向两边伸展，李云琴居然懒洋洋的爬了上去，双手紧紧圈着他的脖子，然后在赵慧的目送下一同走进了那条不归路。

我说过，陈雨峰和李云琴一开始便是游戏状态，他们可以在规则下放弃所有伪饰，开诚布公，游戏给了他们充分的自由娱乐对方，从对方身上获取快乐，而不必担心道德与责任的约束，甚至可以说，这种近似演戏的状态可以维持到上床前的一刻，只要任何一方有假戏真做的想法，游戏立刻结束。

游戏里可以无法无天，游戏之外则是如履薄冰。从这个角度看，游戏中的他们更可爱，更真实。他们此时就活在游戏中，扮演各自的角色。

遗憾的是赵慧对此一无所知，在她眼里，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看不到更想不到在真实背后还有比真实更有趣的东西，陈雨峰和她的婚姻里只有真实而缺乏游戏，所以她成天担惊受怕，她被平淡可怕的真实牢牢地钉在大地上，无力伸出翅膀到空中，无力将这个平淡升华，变成一种游戏，所以李云琴此时的即兴表演吓坏了她，李云琴活在游戏中而她活在现实里，她站在比她还现实的路灯下咬牙切齿的想：这个女人疯了。

那么真实又是什么？

就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至少赵慧此时只相信她的眼晴，依靠她的耳朵，虽然几小时前陈雨峰苦口婆心的解释他的约会是多么干净，正义，然而天亮前这些解释便不攻自破，电话里的闪烁其词说服不了她，饭馆前的温柔缱绻说服不了她，冰冷夜路中的卿卿我我说服不了她，进入龙源小区的一刻，陈雨峰就被判了死刑，他背着李云琴走进楼门时的鬼祟张惶是那么令人恶心，随着楼门重重合上，赵慧一阵软。

她倚着一根电杆，深深吐了口气，轻轻骂道。她是个老师，这个职业已经快要使她忘记如何粗口了，可此刻她知不假思索的说出一句恶盡之极的话，这句话代表了她的立场，是她的口腔做出的下意识的反击。

淡淡的清辉笼罩在她的头顶，映出了她的愤怒，掀起了她的思潮，她像一根木桩站在修剪齐整的花丛旁，一时泪如雨下，不只为眼前惊骇的一幕，也为那具如铅重腿，寸步难挪。短短几秒的现场直播却如此精彩，如此令人回味，像刹那的火花耀出了永恒的光芒，使我们这些看客忍不住鼓掌雀跃。

待赵慧终于迈出沉重的第一步时，一个黑影悠悠的从她身边划过。

很难想象，她竟然在那根清冷的灯柱下蹲守了那么久，久的让人心寒，久的让人生怜，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志力的成就啊！难道依旧是嫉妒吗？那可怕的来自冥界的力量竟将她冻结，将时间凝固，使风住了脚、蝉噤了声、云停了翼、水断了弦、她抛了魂，嫉妒像一只口袋随时恭候她参观、驻留，一旦落塌便再也没有力量起身。

赵慧蹲在水泥砖面上，痴情的望着钻入天际的陈雨峰和李主任，再也无力去理会周围发生的一切，直到那个黑影划过，方回了魂，惊叫，颤颤索索的看着他，他停下来，也看她，满脸严肃。

他手里攥着一根齐人高的扫把，裹得严严实实的，戴着口罩，看上去就像一个制作粗糙的木偶，这个怪异的形象将我们正在对月感伤的女主人公着实吓个不轻。

赵慧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喘着粗气盯着他。清洁工倒是很大方的和她寒暄了几句，他问了她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为什么在这里逗留，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办的事了，他看上去要年长她十几岁，语调中透着关切，赵慧卸下心房，身体稍稍松弛，这个憨实的男人的几句话让她心里平静了几分，说实话，他们之间有着明显的格调上的差异，赵慧是大学教师，而这个男人只是做一些单调的工作，如果在正常的白天相遇，也许她都不会多看他一眼，而此时他却像一只救命的醒目将她从泥潭中拉出，他仿佛东来的暖风，赵慧突然对他产生出一股感激之情，他平凡的出现使正在挣扎于嫉妒中的她看到一丝曙光，陈雨峰刚刚将她驱入世界荒凉，清洁工便送来了人间烟火。

她禁不住堕下泪来，这是喜极而泣的眼泪，清洁工反倒被吓住了，扛着扫把逃走了，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现在她不再孤单，不再独自面对这儿恼人的一切，她矛盾于是否继续等下去，直到陈雨峰再次出现，两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呢？

两个小时足够发生一切，两个小时足够谈一场恋爱，足够翻云覆雨，足够……想象可以无限假设下去，可问题是，她是否还有耐心迎接剩下的几个小时。

对此，她忐忑难决。

好了，让我们暂时离开这个滑稽可笑的故事，脱下这件俗旧的时装，平复一下心情，也许我们不必理会他们，也许我们干脆搁笔，然后去读书或是看一会而电视，因为这个故事被无情驱赶至漩涡中在没有生还的可能，就像我们被爱情中若即若离，苦苦挣扎一样。

因为这对男女此时都站在彼此的视线中，站在彼此的焦虑中，站在明月下，站在断崖旁。

他们之间横亘着鸿沟，流淌着弱水，飞架鹊桥，彼此守望又怨恨滔天。

似乎是绝境，可又看不到转机，遥望柳暗却不见花明，等待他们的只有蠢蠢欲动的阳光和缱绻一夜的雾气，看着他们的疲疲惫、落魄和无助我们又能说什么呢？我们能去责怪那个不合时宜的电话吗？陈雨峰接起电话的一刻是否就预示了一个灾难等着我们，而作为目击者，除了叹息无能为力。

我们在这个简单的追逐与怀疑中上当，被这两个人欺骗，被他们的游戏迷惑，但又乐在其中，难道我们不想看到灾难的降临，不想看到赵慧突然出现在李云琴面前时那可怕的一幕？难道我们不想看到陈雨峰此时的应变，看看他狡诈的一面？

围绕婚姻，我们发现太多有趣的东西，太多的话语。婚姻既是激情的终结亦是激情的开始，美好天真的激情被道德义务的冲动接替，成为生活主题，从此，人们挣扎其中又乐在其中，一些智者曾一针见血的看到现代婚姻中虚伪的忠贞，一夫一妻背后的无数悲剧和放荡，道德禁镧和准则并没有带来善而恰怡相反创造了恶，婚姻契约的脆弱和女性的觉醒己经使我们越来越困惑到底人应该怎样活着，古典主义的温情关爱何时能够重生。

每个人都面临着两种话语，自己的话语和社会话语，而婚姻的尴尬在于他有自己的语言，他脱离自我又抗拒社会，他独自创造着自己的秘密和隐私，既不代表自己又不顺从大众，婚姻是一种中间神话，如果说我们在社会中是以游戏面目示人，是表演状态，那么婚姻也许就是最后的严肃的祭坛，在这里，我们寻求真实和意义，寻求灵魂的救赎。

但这可能吗？这不是一种奢望吗？如果婚姻能拯救我们，那么谁来拯救婚姻呢？李主任一瞬间粉碎了赵慧的希望，使她的婚姻的严肃性烟消云散，也许从今以后，她会永远怀疑婚姻的意义，怀疑婚姻语境中的所有的正义之言，也许这一晚的所见会让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也许她会放下矜持，走向自由和放荡，在此我们看到一个悲剧，看到了一个对爱情和婚姻满怀憧憬的少女如何一步步堕落成一个游戏爱好者，一个玩家。从这个意义上讲，李主任使她醒悟，李主任摧毁了她的严肃，但让她看到了真相。那就是放弃严肃，放弃对话语和道德名词的执着，投靠游戏，只有游戏才是生活的本质，对原则像高压线般的守护是何其危险。

生活就是欲望和诱惑辩证统一，而婚姻是背道而驰，是否定，对那一纸契约的保护谈何容易，但我们又离不开这一纸契约，没有他，我们郁郁寡欢，有了他，却又战战兢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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