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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贾蔷只觉得这几句话正碰在自己心坎儿上，又喜又悲，流下泪来，叹道：&ldo;你说的何尝不是?我因此在这里作难。说不是，不说也不是。这些年来，凭我怎么对他，概因不能自己作主，他总放心不下，所以这病才一日重似一日，如今再让他知道府里替我订了亲，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呢?若说是瞒着他，一则我心里不忍，二则这样大事，又怎么瞒得住?&rdo;玉官听了半晌，这时候方忽然问道：&ldo;二爷说来说去，只是想娶那赖小姐，可是这样?&rdo;贾蔷道：&ldo;我何尝想娶，只是老爷已发了话，我难道不应吗?&rdo;

玉官道：&ldo;二爷只说还是想娶这赖小姐呢，还是想娶龄官，只要二爷想得定了，我自有主意在此。&rdo;贾蔷道：&ldo;这何必要问?我自然是想娶龄官，你看这两年来我怎样待他，便知道了。自打认识了他，何尝再有过第二个人。&rdo;玉官笑道：&ldo;二爷的心事我自然知道，只是若不得二爷一句实话，倒不好乱出主意的。如今二爷既说得这样笃定，我倒有个主意在这里，两位听听且是怎样：我们原本都是从苏州一道来的，如今我与宝官正要回去，二爷不如就与龄官一起，收拾些贵重衣物，随我们一道去。把这房子卖了，再变卖些古董家具，尽够在苏州置些田产房屋，就坐地收租也可过日子的了，从此夫唱妇随，和和悦悦的过一辈子，岂不遂了你二人之愿?就只怕二爷舍不得家，吃不得苦。&rdo;

贾蔷低头寻思半晌，方道：&ldo;我早说过，这里并不是我家，不过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除了老爷和蓉大哥这几个人，也并没什么放不下的亲人。若说吃苦，但能跟龄官一同到老，于愿已足，又怕什么苦呢?&rdo;玉官道：&ldo;既是这样，我们便约定日子，到时神不知鬼不觉，一同远走高飞的便是。&rdo;

彼此又商议一回，那边龄官已经醒了，婆子过来通报，贾蔷便请宝、玉两位一同过去，玉官道：&ldo;他还不知道我们来过，如今刚起来，未必愿意见人的。不如二爷先过去，等他洗漱梳妆好了，我们再过去。&rdo;贾蔷笑道：&ldo;显见你们是好姐妹，这样知道他，又这样体谅。你们既深知，自然该知道他既肯叫我过去，必是已经梳妆停当了，不然，便连我也不肯见的。&rdo;宝官、玉官也都笑了。贾蔷又叮嘱：&ldo;去苏州的事还得从长计议，卖房子出脱古董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办得妥当，且不急说与他知道，他原本心重，听说要回乡，又不知耽起多少心事。不如安排妥当再说不迟。&rdo;宝、玉两个都忙道：&ldo;何劳二爷嘱咐?我们深知道的。&rdo;遂一同过来。

龄官见了二人，自是欢喜，四人围坐着说着旧事新闻，十分投机和洽。不觉已是饭时，婆子要往灶下升火，贾蔷只道不恭，与了二两银子，令往馆子里叫一席来。

稍时，馆子里堂倌同着婆子走来，抬着两个食盒，打开来，是一碗焖得烂烂的红酱肘子，一碗清蒸鲥鱼，一碗小鸡炖鲜笋，一碗白汁排翅，并一大碗莼菜鲍鱼汤，另有许多下酒小菜，宝官喜道：&ldo;还没回家，倒先尝着乡菜了。&rdo;贾蔷吩咐在明间里排下桌来，设椅安箸，请过众人来，各自坐定，又开了一坛绍兴女儿红，却是宁府里带出来的，用旋子烫热了，斟在荷叶珐琅盅里，且行酒令儿，赌戏目名做对子，说明对不上的罚一杯，对得极工时，出令的却也要陪一杯为敬。

宝官便先出了个《扫花》，贾蔷对了个《踏月》，又瞅着玉官笑道：&ldo;我出的这个题目，得罪姑娘了。就是《埋玉》。&rdo;玉官笑道：&ldo;这有何难?现成儿的，《拾金》。&rdo;贾蔷点头称赞：&ldo;果然工整。&rdo;玉官道：&ldo;既然二爷说好，便请喝这一杯罢。&rdo;说着满斟了一杯放在贾蔷面前，贾蔷仰脖喝了，又请玉官出题。

玉官道：&ldo;我便再回敬一个《叫画》，请二爷对。&rdo;贾蔷低头想了一回，对不出来，只得认输。龄官推他道：&ldo;这就不能了?你回他一个《偷诗》，不就得了?&rdo;宝官、玉官都齐声喝采，又道：&ldo;这对得虽然工整，却不能算二爷的。这杯罚酒省不得。&rdo;

贾蔷只得笑着饮了，又出了一个《卸甲》。宝官对了《搜杯》，龄官以为不工，宝官笑道：&ldo;怎么不工?我们寻常唱堂会，看见那些人家用的杯盏，金的玉的都不算稀罕，难得的反是那些龟甲鹿角的，我问过名号，又是什么商，又有什么甲的。如今二爷出了个甲字，我对杯怎么不工?&rdo;贾蔷笑道：&ldo;那个斚却不同于这个甲，不如对个《搜山》倒好。&rdo;龄官笑道：&ldo;有理，这杯可躲不过了。&rdo;

宝官只得喝了一杯，又道：&ldo;即是这样，我便以《搜杯》为题，请二爷对。&rdo;贾蔷又对不出来，便又请龄官代劳。龄官叹道：&ldo;你也算行家了，怎么几个戏目名儿也对不上。&rdo;便随口对了个《盗令》。

贾蔷笑道：&ldo;对得果然巧妙。这是你们的功课，我原不是对手，不过多哄我喝两杯酒罢了，还能醉死我不成?&rdo;遂又连喝了几杯，倒把兴致提起来，因向龄官道：&ldo;不信我当真就一个也对不上来。如今你也出个题目，且看我对得如何?&rdo;

龄官便出了个《惊梦》，众人皆想不出，贾蔷道：&ldo;梦是虚字，也得对一个虚字才妙，便是《离魂》吧。&rdo;宝官、玉官都赞道：&ldo;这对得极工，亏二爷想得出来。还是必定要龄官出的题目，二爷才肯对的?&rdo;贾蔷笑道：&ldo;若是别个，再对不出，这曲儿原是他在家时常唱的，所以记得。&rdo;二官都道：&ldo;既这样，龄官该喝一杯为敬。&rdo;龄官也不分辩，低头抿了一口。

四人原在梨香院都相熟的，并不拘礼，飞觥斗盏，各自放量而饮。惟龄官不胜酒力，且也心思敏捷，应对如流，只略陪一二杯应景而已。喝到兴浓时，宝官弹琵琶，玉官排筝，引宫刻羽，合唱了一曲《普天乐》：

&ldo;少年人如花貌，不多时憔悴了。不因他福分难销，可堪的红颜易老?论人间绝色偏不少&ldo;

贾蔷看着，心中大乐，只觉便是白香山的樊素在此，也不过如是，亲自斟酒添菜，金樽屡劝，玉箸频催，直饮到天街禁夜、漏滴铜壶方散。正是：

醉花醉月不成醉，情幻情真难为情。

且说近日因福建沿海一带战事频仍，临国屡屡犯境，海寇日见猖獗，当今不胜其烦，遂派兵震压，各武将之后俱进京待命，凡习武之家逢二抽一，不能从军者准拟折银替从。又命将各公侯府中未嫁及笄女子俱图形造册，以备待选。贾政只得连夜备了一折，奏曰：&ldo;窃惟万岁圣文神武，四海一家，虽昆虫草木，无不仰沾圣化。不意海国蛮虏，藐弱残生，荷沐万岁覆载洪恩，不思报德，辄敢狂逆。天兵所指，如风偃草，正其自取殄亡之日。窃念奴才祖孙父子，世沐主恩，至深极重，迥异寻常。今日奴才母子所有身家，自顶至踵，皆蒙万岁再造之赐，虽粉骨碎身，难报万一。奴才接阅邸抄，知部议既将发兵，惟恨不能身亲荷担，为国驱驰，惟愿捐银三千两，少供采买军需之用，略申蝼蚁微诚。&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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