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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马和刚才杀人的汉子所骑的马像风一样相擦掠过。婴齐圈马回头,只见刚才那人软软地从马上栽了下来,在地上凄厉地嚎叫两声就死去了。他的一条臂膀连带半边胸脯都已被卸下,血淋淋地掉在几百步远,也就是刚刚两马相交的地方。原来刚才婴齐一剑斩去,那人举刀来格,他的刀哪里挡得住勾践剑的锋利,婴齐只觉得如切瓜一般,一劈到底,接着一阵血雾随风飘散,罩住了他的脸。
另外四人见状,大为惊恐,齐声低吼了起来。婴齐抬袖擦了擦脸上的血,大声道,我乃长安御史寺辟除的官吏,正要上京赴职。诸位敢截杀汉朝官吏,不怕灭族吗?
那四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我只管收钱,替人办事,管你什么汉朝官吏不汉朝官吏。今天这事办不成,我们兄弟几个以后就接不到活了,只有张口接西北风吃。
婴齐道,也罢,敢问是谁让诸位来刺杀我,也好让我死个瞑目。
那人道,你身为小吏,岂能不懂点我们的规矩。盗亦有道,我虽然干这个行当,却也不是毫无准则的人。
婴齐仰天长笑,喝道,也好,要取婴齐的人头,诸位就请上来罢。
那领头的汉子望着婴齐手上的剑,道,其实我们也无意取婴君的人头,婴君如果肯用剑在自己脸上划几道伤痕,我们几个也就自行告退。
他身旁的一个汉子急了,阿兄,这竖子杀了我们的老五,岂能饶他性命!
领头的汉子一抬手,冷然道,那是以后的事。这次是人家雇我们办事,自然一定要首先达到雇主要求,难道让同侪笑我们不懂规矩吗?他眼中充满愤怒,当然,下次再见到这竖子,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婴齐怒极,仰天长笑,道,阎乐成这老竖子好不阴险,竟然使出了这样的坏心。
原来律令规定,如果官吏被人割毁面容,只能终身禁锢,不能做官。这就像以前凡是处以黥刑或者刖刑的人,只能输送在&ldo;隐官&rdo;当刑徒一样。因为一个伤残者,是不合适让别人见到的,否则势必吓到别人。好在文皇帝时,逐渐废除了刖足黥面等肉刑,输送&ldo;隐官&rdo;的罪犯就少得多了,官府再也不用有专门的地方来安置这些受了肉刑的囚犯。平民毁容犹且不让出来见人,毁容者想当官,那更是痴心妄想了。
那领头的汉子咦了一声,显得很惊讶,道,你知道阎‐‐别啰嗦了,决定了没有?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我们帮忙?
婴齐冷笑,举剑道,大汉的官吏岂能受贼人挟制,放马过来罢。
领头的汉子对身侧的汉子点头示意,你上。他说。
那汉子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望了望不远处地下血肉模糊的尸体,有些迟疑,但对老大的话又显然不敢违抗,只好虚张声势,大喝了一声,那就让阿翁我亲自动手了。说着,左手揽辔,右手扬刀,纵马向婴齐冲来。
婴齐待他将到,勒马斜斜地窜出数步,身子一矮,伏在马背上,躲过他的刀刃横劈,反手一剑,正划在那汉子的腰间。那汉子本来身披皮甲,围在腰间的背腹甲还颇为厚实,不过没有挡住勾践剑的锋刃,当即皮甲绽开,连带脊椎也被剑锋划断,他的上半个身子失去了支撑,僵直地向前扑在马背上,在蹄声中犹能清楚听到他脊椎骨骼折断的咔嚓声,继而肠子和内脏沿着马奔跑的轨迹,一路洒了过去,与此相伴的还有他那一路挥洒过去的哀嚎,听得人毛骨悚然。
他剩下的三个同伙脸色大变,拨转马头,往后方疯狂驰逐。婴齐松了一口气,不敢也无意追赶,对方毕竟还是三个彪形大汉,而刚才自己只是侥幸靠着宝剑的威力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这时暗叹,若不是带上此剑,恐怕刚才真的我命休矣了。他现在相信不是妸君欺骗了他,而是妸君自己也被丁外人一伙骗了。他圈马回头,向自己的车驰去。只见戴牛已经握着一张弩弓,大踏步地跑来,大声道,主君,有贼人吗?啊,跑哪去了,你脸上好多血。
婴齐道,是阎乐成那老竖子派来刺杀我的。唉,真是阴魂不散,我几次三番险些被他害死。说着跳下马,一屁股坐在地下断成两截的车辕上。
董扶疏忙上去,蹲在他面前,帮他细细擦脸上的血迹,一边擦,一边道,主君,听说你当年为了争你心爱的那个她,杀了阎乐成的独生儿子,所以阎乐成死活要找你报仇,是吗?
婴齐有点不好意思,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是一场意外。其实他是自杀的,我只是射穿了他的发髻,使得他头发散乱。他一气之下就自刎了。
董扶疏道,射穿发髻就自杀,他的火气这么大?
婴齐摇摇头道,你在谷中长大,自然不知道。我们汉人最讲究尊严,被人剪掉头发或者发髻散乱都是奇耻大辱。所以戴牛当时被输入郡司空狱做刑徒时,也是被髡短了头发。阎乐成当时官为豫章县西乡啬夫,他儿子一向也被人尊敬,那次在众人广座之中被我射乱发髻,自己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那的确是我的错,我不想否认。虽然我并不想那样做,生命真是太脆弱了,刹那间便将永埋幽冥,过那杳杳长暮的日子。
是啊,董扶疏也叹道,现在我才知道当时待在谷中的好。她显得有些出神,低声道,主君,如果有朝一日我死了,你能不能回到龙泉谷,把我葬到言跳潭边,也就是你当年日日舞剑的地方。那样我会很欢喜,比现在还欢喜。
婴齐见她脸色绯红,眉目优美,望着自己呆呆出神,心底不由得浮起一阵波澜。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扶疏,别这么悲观‐不说这些了。现在很惨,车辕被我斩断,这车没法用了,我们怎么出发?
戴牛插嘴道,也好办,我们有两匹驾车的马,我和扶疏骑一匹,你一人骑一匹,也可以走。
董扶疏回过神来,急道,戴牛你看看你自己,有多么胖,就算一个人骑一匹马,马也被你压死了。
戴牛笑道,我有那么胖吗。好罢,那你和主君一块骑一匹,这下总满意了罢。
董扶疏脸色又红了,我没这么说……
好了,婴齐打断道,不要吵。你们一人骑一匹,我暂且步行。到了前面的亭部,看看能不能买到一辆轺车。我们省点吃喝的费用也足够了。
戴牛道,那怎么行,当然是主君你骑马,我步行。
婴齐张嘴正要说话,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是不是他们又回来了,别说话。
两人见他神情严肃,赶忙闭了嘴,倾耳细听,感觉不远处的前方隐隐传来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而且立刻就要到眼前。婴齐站起身,回首一瞥,大叫不好,只听得弓弦铮铮作响,几枝羽箭疾飞而至,婴齐还不及扑倒,腿上已经中了一箭。董扶疏也立刻发出一声哀鸣,往后栽倒,她脖子上中了一箭,箭羽犹自在她嘴唇上方不停地颤动。只有戴牛侧身躲过,他赶忙纵身跳进了车厢,随即几枝羽箭也射入了车厢,车厢里发出几声惨呼,想是戴牛也已中箭。
婴齐忍住疼痛,定睛一看,三匹马绕着他不停地飞奔,正是刚才逃走的三个刺客。他们见婴齐已经没有反抗能力,慢慢圈马停住,他们的刀现在挂于腰间,每人手中挽着一张弓,搭箭持满,瞄准婴齐等三人。领头的那个汉子道,用你刚才那剑在自己脸上划几道,再扔过来,我们照样遵守诺言,免你一死。否则我们也不讲什么道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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