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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不过,&rdo;他又笑了:&ldo;我父亲已经有好几年没回来过了,要不是说要拆迁,他可能根本连这个家都不记得了。&rdo;
邢衍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他就把脸转了过去。何其在卧室里缓缓地走动,沿着床底的过道绕到了书桌前,伸出身子用力地打开了那扇木窗,室内的光线顿时明亮了很多。
他背对着邢衍开始用愉快的语气对他说:&ldo;以前在外面看电视不小心睡着了,我妈都会叫我爸把我从地毯抱到床上。大部分时候我一沾床就醒了,我妈就得离开缝纫机的桌子躺过来哄我睡觉。她会打毛衣,小时候我有很多衣服都是她织的。我的衣柜里还留着上初中后她给我织的最后一件毛衣背心,当时我还嫌它土,死也不肯穿……&rdo;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到最后邢衍几乎听不到了。从背后看见何其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那张缝纫桌的桌面,拉出一条条长长的尘埃轨迹。他打开了缝纫桌的暗格,把老旧的蝴蝶牌缝纫机拉了出来。阳光下,无数细小的微尘绕着黑色的机身翩跹飞舞,如同银河系里流转的繁星微缩于这张桌上,经年的回忆一并涌向此处。
他的手突然攥成一个拳头,敲打在另一张桌子上,邢衍赶紧跑了过去,捧起他的手心疼地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何其在发抖,他咬紧了牙关,露出愤恨又委屈的表情,邢衍忍不住把他的脑袋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地安抚着他的后背。何其在他怀里摇着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ldo;他活得那么开心,他什么都不记得了……&rdo;
邢衍明白的知道何其嘴里说的&ldo;他&rdo;是谁,他很想告诉何其‐‐&ldo;人应该向前看&rdo;,但邢衍什么都没说,何其现在一定不会想从他的口里听到这句话。
所以邢衍柔声地对他说道:&ldo;我们可以把这张桌子搬走,搬到一个不会被拆除的地方,让它静静的待在那里。&rdo;
何其在他怀里闷声轻笑了一下,说道:&ldo;邢衍,你也傻了。利姨是不会希望看到我妈的遗物出现在她的房子里的,一个女人无论有多慷慨,她都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rdo;他抬起头,离开了邢衍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说道:&ldo;再说了,就算把她的遗物全都搬到我的房间,人也回不来了。难道我要一辈子抱着一张桌子回忆往事吗?&rdo;
在这一瞬间,邢衍觉得何其与他的距离从来没有过的遥远。他好像突然看不透他了,不明白这个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是何其从来没有在他人面前表露过的,内心最深处的一面。
他说,他不是一个喜欢回望过去的人。
在何其的心里,母亲的离世给他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疤,这是谁都弥补不了的。即便是邢衍,也无法在此刻让他觉得好受半点。
何其说,他会把一切的家具都留在这里,让它们跟着整座房子变成灰烬。他甚至转过头来一脸笑容地对邢衍说,其实自己是个内心消极的人,即便把这些东西放在身边,他也总会联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它们逐渐消亡的样子。要是自己也像母亲一样,毫无征兆的从世上离开,只留下一屋子无用的物件,被后人当做垃圾给清理掉。那样的场景比现在不是更要悲哀上十倍吗?你说呢,邢……
他来不及把话说完,剩下的言语就堵在了喉咙。
邢衍的脸上还带着茫然,直到看到何其错愕的表情,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泪水滑落。
在何其的眼中,自己的表情一定悲伤得可怕。
情绪逐渐上涌,他脸上的泪越来越多,何其愣在原地,突然不知所措。
他哭过太多次了,但从没像今天这般哭过。眼泪如同流向大海的黑色暗河,脖子都一并濡湿。
当听到何其说出他可能会从这个世界上毫无征兆的离开的时候,那一瞬间邢衍才发现,原来他对何其的感情疯狂到,甚至可以用毫无理智来形容。
如果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连一秒都不愿独活。
第97章插pter22
何其从角落旮沓里拿出两把破扫把,对邢衍说开工吧,最后一次把这个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再走。
早上来的太匆忙,昨晚说好要带的打扫工具一个都没带。他们只能把整座房子的灰尘清理出去,再看看能不能从隔壁借来抹布把房间内所有的窗子都擦干净。
在布满尘埃的房间里劳动简直就跟在红色雾霾天露天工作一样,何其稍微动动扫把,邢衍接连打了十几个喷嚏,连眼睛都红了。这可怎么办?他跑到隔壁借抹布的时候,女主人顺便把两个口罩和头巾给了他,说是送的,抹布也不用还了。她还好奇地问这么一个破房子,还打扫干什么。何其只是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是这家的媳妇,何其十多岁的时候就嫁了来,但嫁过来的时候,何其的母亲刚死,所以两家并不熟悉。他母亲活着的时候,邻里关系还算好,家里有个会说话的女人,街坊四邻来往起来也便意。后来剩下他和他父亲,两个都不怎么爱跟人交流,渐渐的就和邻居疏远了,只是在见面时还会彼此打个招呼。
工具搞齐了那就开干吧。何其帮邢衍把头巾绑好,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就这样他看上去还是很帅。也许只有流浪时满身污秽,一头乱发再加上一脸大胡子的时候,邢衍才会变得不怎么帅气。
他们把积压在家具上的陈年灰和蜘蛛网给扫了下来,何其负责扫地,当把地上的灰扫出一座小山时,连他自己都惊讶整座房子居然能脏到这种程度,可以说得上扫出一片沙漠了。
扫出来的土倒在院子里,然后把水浇上去用脚夯平。邢衍手里拿着沾了水的湿抹布仔细地把窗子和桌子擦干净,何其搬来一桶水直接倾倒在房间里,用扫把用力地除去地上的污垢,因为地板脏得没法使用拖把,他们总不能借来人家的拖把也给弄坏了。
当所有工作都完成之后,整间屋子就像被全身水洗过了一样,到处都反射着湿淋淋的水光,看上去干净了很多。何其松了一口气,索性坐到了潮湿的地板上,解开了口罩,双手撑在身后转过头来,一脸疲惫但仍笑得很开心地看着邢衍,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邢衍站在床边,他同样累极了,好久没有做体力活的四肢肌肉仿佛对着他发出阵阵哀鸣。他松开了手里的扫把,靠在干净的书桌上,逆着光,回报给何其一个温柔的笑容。
原本用作隔断的木板已经破烂得不像话,何其随便扯了两下,被虫子蛀空的地方就扑簌簌地掉下白色的粉末。没有手套没有工具,只能徒手收拾,所以何其坚决不让邢衍帮忙,自己把这个木板清理掉了。
这下好了,卧室和客厅融合成一个空间,视觉上延伸了,原先给人的闭塞感也消失了。他坐在地板上,从来没觉得自己家的房子有这么大过,甚至好像大过他小时候那样。
邢衍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发呆的何其身边,阳光的角度正好透过敞开的窗户直射到他们身上,两个人在地上的影子渐渐地靠在了一起‐‐是何其把他的头放在了邢衍的肩膀上。
午后吹来炎热的夏风,何其闭上了眼睛,感受身上的汗水趁这股热度蒸发。他好像回到了回忆中的某个时段,那时候的他总是躺在地板上睡着了,风好像加了酒精似的,总是很醉人,吹到身上,没几分钟就得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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