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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究竟是谁,又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离时意(上)若有谁满屋子找他的丢失的扳指,最后发现它一直好端端呆在口袋中,已经足够叫人气恼了。而泠琅此时的体会,是甚过此千万倍的——震惊,愤怒,愤怒中夹杂绝望,以及信仰坍塌后,漫长的痛苦和茫然。报李如海的仇,是她此前唯一目标,在她短暂的前半生里,几乎从未想过别的东西。这个传奇的侠客像一座山,永远立在她身侧,拥有巨大静默的轮廓,是倚仗,也是路标。她在他的荫护下坦然前行,觉得前路漫长,但仍有自信。然而这一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云层尽散,她愕然看清满山疮痍,石块嶙峋,它从来都不是指路的标识,一切只是她被云雾遮蔽之下的错觉。泠琅一夜之间失去了信仰和目标,这不能不算作一种极大的摧磨。她甚至生平第一次,逃避式地寄希望于一切只是场梦,醒来后依然要为报仇奔波,真相没那么复杂,也没那么简单。更没这么荒谬。世事向来荒谬,如今她真切品尝到,才知晓这是何等苦涩,让人想要自嘲,都做不出笑。然而,日光再临的时候,她还是睁开了眼。鸟鸣,桂香,这是人间的深秋。泠琅看见窗外透亮的蓝天,她手臂感受到酸疼,那些被毒针匕首没入过的肢体经过包扎,显得脆弱又笨拙。下意识想起身,腰腹刚刚用力,却又僵住。她该做什么?她该起来吃点东西,恢复力气,或许还要换一换药——然后呢?有了力气,伤口好了,她该做些什么?巨大的空虚感几乎淹没心头,少女怔然望着帐顶,那柔软的青绿好像一望无际的旷野,她站在旷野中央,没有方向,又好像四处都是方向。她就这么躺了一会儿,像想了许多,又像什么都没想。直到竹帘微动,有人从外面走近来,带着一身深秋的桂花香气,停在她身边。思绪被这味道拉回,泠琅慢慢地转动目光,同榻边人对视。江琮一身白衣,人依旧有些苍白,却和前几日的危重之态截然不同,眉宇平静,眸光潋滟幽深。他静静看着她,低声问:“身上还疼么?”泠琅没有回答这句,她愣愣地说:“……你的毒……怎么……”江琮温声说:“已无大碍了,说来话长。”他坐在榻边,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先起来吃点东西,我慢慢讲给你听。”泠琅点了点头,她闻着江琮手上干净清冽的芬芳,却没有立即起身。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瞧着他,二人隔着一点距离对视,一个若有所思,一个浅淡微笑,目光交触在空中,谁也没主动开口谈论秦浮山的话。那些最叫人惊心动魄的内容。泠琅很庆幸他没一上来就说起昨夜之事,因为她根本没想明白。没有“没想到真相是这般,着实叫人惊讶,夫人以后怎么办?”,也没有“虽是意料之外,但也情理之中,夫人好好休息,过段日子便能想通。”他当时分明听到了秦浮山最后的话,也亲眼瞧见她如何溃败崩塌,但在清醒后相对的翌日,却选择缄默。没有关心,也不曾问询,他一以贯之的克制在此时显得分外温柔。泠琅抿了抿唇,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身上好香。”江琮闻言,微微一顿,极轻地笑了一下:“说起这个味道……倒和我为何能清醒有关。”“此话怎讲?”“左手抬起来……还记得我从前常用的药吗?”“记得,兰蝎膏,用吃兰草的蝎子磨成的,世子爷真发财。”“兰蝎膏也分很多种,根据毒蝎喂养的兰草不同,便有许多差别……抬右手。”“你用的那个,听起来很厉害么?”“是用一种岭南山林里独有的兰草,名叫银边墨饲喂的。这样制成的膏体,凝气止血,休缓伤势相当好……夫人猜一猜,这药是何人所制?”泠琅一愣:“江东药谷?”这是重返明净峰喝酒时,双双快人快语透露过的老交情之一,她下意识便答了。江琮微笑道:“嗯?”泠琅讪讪地说:“我并不识得几个医药圣手……”江琮柔声道:“那就先起来些,让我把带子系好。”泠琅再次讪讪:“我来,我自己会穿。”“都只差个外裳了,夫人。”待漱口净面后,二人对坐在矮案边,泠琅搅动着碗里的粥,却没有入口的兴致。她问:“所以兰蝎膏到底出自谁手?”“一个没有名姓的游医,只常年在岭南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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