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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琅呆呆地想着,原因,只是因为这个?一点血脉,竟然能比得过数千个日夜的陪伴影响?她从前觉得,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倔,是自己选的,原来并非如此……所有都在冥冥之中注定了。刀者是千万人眼中的大侠,也是她的。他是一座山,有人瞻仰,有人渴望,有人试图越过。而她是站在群山怀抱中的唯一人,享受宽广无声的庇佑,听着外界对山的谈论,说它如何静默慈悲,如何深不可测。是的,他们说的都是对的,这座山称得上所有美名,配得上任何传说。女孩为此骄傲,她的父亲一生未错杀一人,是世间唯一的侠客。真正的大山连倒塌都无声无息,他希望女孩分清水流,找寻自己的路途,她却拾起了他曾用过的刀。他是她的骄傲,是前行的力量和倚仗,是她后来挥刀的唯一理由。她为他报仇,是天经地义。这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少女颤抖着,看见天边破开一线青白的光,她想,刀者知道这些吗?或许是知道的。“不必像我,你应该投身自己的水流。”如果他不清楚,她该感激他,如果他清楚,她更应该铭记这份恩情。她是在他的光耀下前行的孩子,即使这光是因为差错投来,但曾切切实实地,映亮前路——所以,她定要回报他。不会有任何改变。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像雪一般冰凉。她看着夜空:“寂生说的好像是真的。”江琮低声说:“你就是李泠琅。”她转而看向他:“我或许的确不是刀者亲生。”江琮笑了一下:“可你还是李泠琅,和这有什么关系?”泠琅看着他苍白失血的面容,这个人忍受着巨大的痛楚,还反过来安慰她。她想自己应该流一点泪,可是眼中干涩无比,什么也无法抒发。她只说:“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她一字一顿。一天后,泠琅站在青碧的帐帘前,看着青年沉睡中的容颜。此情此境似曾相识,好像半年前,她心怀鬼胎,看着病榻上的身影祈祷,巴不得他这辈子都醒不来。然而现在,一切已截然不同,她目光落在他俊秀的眉眼间,只感受到惧怕和仇恨。惧怕来自于未知,仇恨来自于被操纵的无能。这半年时间太漫长,漫长到发生了这么多转变,又好像太短暂,短暂到他们还来不及完成更多愿景。她触了触他的手,转身走出那道挂着竹帘的门。门外,立着一个人。他拥有和榻上人相似的面容,然而神情却是天差地别,比起江琮,他的温和是伪装到极限的表面,而冷淡几乎是刻骨的漠然。泠琅和他对视,她身上还背着刀,但并没有遮掩的打算。江远波先开口了:“我已经听三冬说了。”泠琅点头,她的表情甚至比他更冷漠:“您不会要趁机把他杀了吧?”江远波微笑:“他就是这么说我的?”泠琅说:“还要再坏一些。”江远波沉默数刻,终究说:“不会。”“如此便好。”泠琅绕过他往外走。江远波咳了一声:“你一个人?不需要……”泠琅没有回答他,她已经纵身掠了出去。她先是去了碧云宫,见了真正的青灯道长,得知了之前同自己见面的果然是会主,知晓地点后,又马不停蹄,赶往西郊某片荒凉山坡。再然后,便是此时此刻。她从满地碎砖上走过,提着一只头颅,和一柄长刀,它们都在滴血。她在赴一个邪恶而疯狂的邀约。发出邀约的人,正在地底深处,翻看一些纸张。纸张是书信,并且上了年头,泛出破旧的淡黄。他看得很小心,手指都不敢用力,只轻轻捏着。他看得很入迷,面上泛着温柔的笑意,像在浏览恋人的絮语。这是一间石室,点了很多灯烛,因此不算昏暗,方便他把那些字句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地看,像从前做过的无数次一样。男人垂着首,含着笑,喃喃自语,他坐在屋子中心,被墙上数双眼睛看着,却并不觉得不适。他喜欢被那样美丽的眼睛看着,他享受来自挚爱的注视,即使是虚假。忽然,他眉头一皱。这里很安静,隔绝了尘世大部分噪音,所以一有什么动静,能轻易传达到他耳中。他听见距这里很远的地方,有痛苦的,濒死之人发出的声响。太远了,太慢了,她怎么才走到这里。但没关系,他已经等待了这么多年,不介意把这初次相见,拉扯得更漫长迷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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