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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蕊站在一树木芙蓉下,捏着张淡青信笺,片刻后,转身步入廊中。与此同时。距离西京五百里之外的凤翔县,芦石书院。“夏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秋,大水,无麦苗。冬,夫人姜氏会齐侯于谷。”今日的《春秋》已经讲到尾声,少年们辞别老师,提着书袋三三两两行出门,很快,片刻前还充斥着朗朗书声的厅室,逐渐变得安静空荡。送走最后一个殷勤讨问的学生,郑先生整理好书册,踱步向外。他记挂着灶上煨着的鸡汤,因此走得并不慢。然而,他锁门转身后,欲迈开的脚步却停住了。院子里有一个人。她戴着斗笠,安静地站在那里,背后是爬满了青藤的石墙,一身青衣几乎和绿意融为一片。郑先生看不清她斗笠下的面容,却能看清她腰上的刀,他没有动,也没有开口。“甄先生,”墙下的人先说话了,是清亮年轻的女声,“我在等您。”“你认错人了,”郑先生淡淡地说,“我姓郑,不姓甄。”对方说:“不会错,兴平二十年,您叫甄平,在苏州认识了一个姓常的人。”“我不认识什么姓常的。”“那您再好好想想,他是岐县人,用双截棍,已经消失了有些年头,您最后一次见到他,他让您保管了一些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少女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素白面容,她微笑着看他:“我也不知道,而这就是我在站在此处的原因。”郑先生盯着她的脸:“谁让你来的?”“一个值得他信任的人。”又是沉默。灶房的鸡汤香味已经慢慢传来,再过上一会儿,郑先生的妻子——一个温柔静默的妇人会归家,他并不太想让她看到这场对峙。“我已经不姓甄很久了。”顿了顿,男人说:“也不参与这些很久了,你想要的东西,在西郊十五里的荒坡上。”少女说:“可是我来的一路上,所见都是荒坡。”郑先生已经听到石墙外传来的脚步声,他沉着声音道:“那里有一棵断了的皂荚树,方圆百里仅此一处,东西就在树下。”少女又笑了一下,她偏了偏头,似乎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步声,她仍在问:“什么时候能去?”郑先生看到院门已被推开一线,他的声音在发颤:“等天黑。”木门吱嘎一声开了。粗布衣裙的妇人抱着一箩秋葵,于石案上放定,莫名问道:“等什么天黑?”郑先生仍站在原地:“等天黑,这鸡汤滋味会更好。”妇人嗔了他一眼:“那是自然,已有足足两个时辰。”她低头忙碌起来,满墙青藤在她身后微微拂动,藤下空无一人。薄暮已临,很多地方都升起了人世的烟火。有人喝汤,便有人食蟹。秋蟹,当下气节的好东西,肥美饱满,白嫩紧实。傅蕊喜欢吃这种精贵玩意儿,但她绝不会自己动手剥。她在看另一个人剥。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子,清丽俊秀,他的手指比蟹肉还白,剥壳的动作雅致得像在弹琴。她漫不经心地想,他的确会弹琴,除此之外,还会调香、丹青。就是不知道,这只手在做一些别的事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赏心悦目。公主就着这些念头,慢慢又喝掉了一杯酒。就在此时,案上烛火忽然闪烁,周遭陷入昏暗。不过一瞬间,屋室复又明亮,男子动作依旧,傅蕊视线也依旧,但她看到,飘飞的纱帐后,已经多出一个人。她盯着那个人影,含住送到嘴边的蟹肉,又饮了口酒后,才道:“今天就这样吧。”男子微微一怔,随即拿过一方绢帕,为她细细擦拭了手指。做完这一切,他才躬身告退,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傅蕊随手拿过一把黄金小钳,在桌沿一下一下地敲,声音不大,在寂夜里却很明显。光影一暗,她对面终于有人落座。青年白衣玉冠,唇角含着点笑,眉骨投出阴影,阴影中的双眼似桃花,又似凤翎。傅蕊说:“子璋。”江琮颔首:“殿下。”“玉蟾山一别,已有三月余,”傅蕊懒洋洋地道,“多日不见,你好像有了些变化。”“有何变化?”“和上次相比,你似乎有了些值得开心的事。”“殿下甚敏锐。”“是因为你那位新夫人?”“不全是。”傅蕊盯着光影中的青年,对方亦从容看于她,须臾后,女子忽然发出一声笑。“真叫我妒忌,”她倒满一杯酒,递到江琮面前,“喝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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