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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后关头了。如果我们不能点起火来,被蛇人守住这个通风口,我们再没有第二次机会。这蛇人喉头中箭,却还没死,伸手到喉头去拔箭,突然一条长长的身体猛地直飞起来,摔在地上。
这是被下面的蛇人抛出的,又有蛇人要钻出来了。我心急如焚,正待冲上去,只听得有人叫道:“混账东西!”
那个刚才中了一刀的士兵猛地冲了过去。他胸口伤口很深,但是好像全然不晓,到了通风口,猛地将身体扑在通风口上。这时从下面又刺出一枪,这一枪好生厉害,枪头竟然从他的背后穿出,余势未绝,他被穿在枪尖上举了起来。这士兵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但也因有了他这么一阻,争取到了短短一瞬,有个士兵已点着了火折子冲到通风口,将火折子一把扔了进去。
“轰”的一声,从通风口如同喷泉一般,喷出了一道足有三四丈高的火苗。火势太大了,去点火的那个士兵躲闪不及,身上本又沾着油,一下子被火舌燎到,整个人都着了起来,在地上不住打滚。我已是目眦欲裂,顾不得危险,猛地冲了过去,但火势太大,连地上也一下被烤干,这个士兵马上被烧得蜷缩成一团,火势熊熊,哪里还能冲过去。
地道被毁掉了,但是我带来的这两百个敢死军也已伤亡殆尽,想起出发时所说“同去同归”的豪言壮语,更像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我忍不住大叫起来,还待向前冲去,钱文义冲过来一把拉住我道:“楚将军,不能过去!”
这时从地道中又传来一声惨呼,一个蛇人猛地蹿了出来。它身上已着火,手中的长枪上还挑着方才那士兵的尸首,也已在熊熊燃烧。它冲上来的势头太猛了,竟然飞上了丈许高。蛇人一般长度在两丈上下,平时伏在地上时只抬起三分之一左右,所以平时和一个人的高度相差无几,此时直直飞起来,我们才真正意识到蛇人的大小。这蛇人身上又都是火舌,一时间,我恍若看到了噩梦中的异兽。
这蛇人蹿起来很突然,但这番景象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马上又掉了回去将通风口也堵住了。火舌乱窜,大地也像在震动,一路上到处有浓烟从隐没在芦苇丛中的通风口里蹿起,那是里面的蛇人着火后四处乱窜,反而使得火势蔓延。这时边上另一个通风口里也有个蛇人冲了出来,这通风口很是隐蔽,刚才我们并没发现,这个蛇人只冲出半截身体,下半截大概被另外的蛇人缠住了出不来,上半段身体左右摇摆,着火的油星和烤干后崩出的鳞片四处飞溅,使得地面的芦苇也开始着火。地道中火势未必很大,但浓烟滚滚,只怕让蛇人更难忍受。那些冒烟的通风口在地面形成了长长一道线,好像那是一条巨大的蛇身贴着地面翻滚。
我倒吸了口凉气,钱文义在一边道:“楚将军,快走吧。”
大队蛇人已将鼍龙击退,正时已正向我们冲过来,我点了下头,大声道:“快走!”转身向后冲去。我们剩下的只有几十个人了,虽然此战已大获全胜,但每个人都已没有了战意,只想早点逃离。
到了城下,城上已经垂下了许多条绳索。我抓住一条,上面的人马上将我拉了上去。我回过头看了看,只见滩涂上蛇人的阵营已被一层浓烟笼罩,隐隐地,当中有数不清的尸首,有人的,也有几条被割裂肚腹的鼍龙,最多的却是蛇人。蛇人的这个亏吃得不小,在地道中挖土的蛇人想必已全军覆没,外面的蛇人也被鼍龙咬死了数百个,损失总在五百以上。如果从伤亡比例来看,我们这一战每个阵亡者都换了近三个蛇人,可谓前所未有的大捷,但是我心头仍然没有半点兴奋。
周诺端着酒杯走到我跟前,我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向周诺行了一礼道:“都督,楚休红率队归来。”
敢死队已七零八落了,每个人身上都像从泥水里钻过一样,沾满了血迹和灰烬。周诺突然站直了,向我行了一礼,“唰”的一声,城头上所有西府军都同时肃立着向我们这五十多个残兵行礼,他们眼中都带着敬佩之色。我一阵头晕,人几乎要摔倒。刚才这一战已经将我体内的力量全都压榨出来了,昏乱中,只听得周诺道:“楚将军,符敦城得前锋营之助,胜得千军。”
他大概仍然有自立的念头吧。迷迷糊糊中,我站立不稳,终于摔倒在地。
有个人正用一块柔软的毛巾擦着我的脸,那是苏纹月吗?然而耳边又传来了几句琵琶声,如碎珠崩玉,清脆悦耳。我心中一喜,是她吗?难道我仍然在做梦,醒来后还会发现自己身在逃回帝都的山道上吧。我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像是铁铸的一般,沉重至极。
我究竟在哪里?身体好像飘浮在空中,脚下踩着的也不是实地。那只温暖柔和的手擦拭着我的脸,过了一会儿,又扶起我来,把一些汤灌进我的嘴里。汤有些烫,我哼了一声,耳边听得一个女子“哧”的一声笑。
等我再次醒来,一眼看见桌上的一盏油灯,有个女子坐在桌前背对着我缝补衣服。乍一看,我几乎要以为那就是苏纹月。可是鼻子却闻到一股有些刺鼻的气息,那是天水省出产的桐油。桐油有股异味,闻惯了倒也不觉得如何,在天水省,一般人都用这个来点灯,与别处都是大为不同的。而窗棂上糊着雪白的茧纸,上面也映着一根树枝的影子,被风吹得微微在动。
这毕竟不是梦。
这是在陶守拙送我的那套小房子里。我叹了口气,那女子放下衣服,转过身笑道:“楚将军,你醒了。”
那是萧心玉。我挣扎着坐起来,她过来扶起我,让我背靠在床背上。没想到她这么个擅琵琶擅歌的姬人,伺候人也很在行。我道:“我……昏迷了几天?”
“一天一夜了,楚将军。”
躺倒了一天?我有些吃惊,看来我的体力有些退步了。我坐直了,道:“我怎么在这儿?战事如何?”
萧心玉从一个草编的圆囤里取出一碗肉末粥来喂我,一边跟我说着。原来那天我带着敢死军回来,在城头晕倒后,陶守拙马上把我送到了这里。敢死军回来了五十三人,但到了城上,因为伤重又死了四个。蛇人的地道被我们烧毁后,恼羞成怒,马上向南门发动强攻,但是遭到西府军的强硬抵抗。破了蛇人的穴地攻城之计,西府军士气大振,大概也有不服输的心思,蛇人虽然攻势极猛,甚至在一天里发动三次总攻,却都被西府军击退。现在西府军的军心空前高涨,一洗前一阵子的慌张。
她的声音很是悦耳,我吃着香甜的米粥,正要钻出被子,哪知身上一凉,自己竟是光着膀子。她拿着内衣过来要给我穿,我连忙道:“我自己来吧。”想起我在昏迷中她给我擦拭身体,老脸也不由得一红。她站在一边道:“楚将军,你的战袍马上就补好了,再等一会儿吧。”
我穿着衣服,道:“没有做针线的下人吗?”
“晚上我都让她们回家,楚将军,有我服侍你就行了。”
我穿好内衣,又道:“请帮我把软甲拿过来。”
萧心玉把软甲递给我道:“楚将军,你还要去哪里?”
“现在还是战时,居安思危,我得回军营一次。”
穿好软甲,萧心玉也咬断了针脚,把战袍递给我。浑身上下都穿着停当,我看了看自己,不觉有些得意。萧心玉心很细,战袍洗得干干净净,我向她告辞后走出门去。这次只不过是有些脱力,并无大碍,现在虽然脚步仍有些虚浮,调理两天就会没事的。可是我不禁有些叹息,太久没有上阵了,真刀真枪地拼杀一阵,居然会昏倒,只怕前锋营的弟兄会笑我弱不禁风。
飞羽就拴在院子里,我跳上马,加了一鞭,向前锋营的驻地奔去。一到营门口,两个站岗的士兵一见是我,叫道:“统制!你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道:“曹将军和钱将军在吗?”
“钱将军回来后一直卧床不起,曹将军正在操练弟兄。”
钱文义也倒下了?虽然知道这样不好,我还是有点幸灾乐祸。这次突袭蛇人,能够回来已是件了不起的事了,我也不必太自责没用。我进了驻地,只见曹闻道手里拿着一面旗子,正和边上一个西府军说着些什么,面前是围成八阵图的前锋营。一见到我,曹闻道一挥旗子,让全军稍息,走过来帮我牵住马,叫道:“楚将军,你没事了?”
我笑道:“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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