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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澡雪精神歌佩玉 卧竹风骨叹含章（第3页）

常无为微微一笑，道：“正是正是，老夫却忘了，你拿着这东西，可挪不动步。”身形方动，却听得归有期朗声说道：“且慢。”

常无为本拟解决了多洛莉斯，再行报复归有期，这时见他自投罗网，倒是诧异，转过身去，似笑非笑道：“阁下有何指教？”

归有期不过是情急顺口一叫，经常无为这么一问，心道：“为今之计，只好走一步瞧一步。”灵机一动，说道，“阁下既号‘入道天人’，逢人对敌必先证道，何以对这位姑娘，便直接利剑相加了？”

“证道”云云是常无为方才对归有期所说，一时之间倒不好自废前言，当下对多洛莉斯笑道：“也好，多洛莉斯，你有何可说？”

多洛莉斯却不领情，冷冷道：“动手便是。”

常无为早知她如此脾性，负手望向归有期，道：“你还有话说么？”

归有期一本正经道：“当然有。”

常无为微微一奇，道：“洗耳恭听！”他自号“入道天人”，尤好诡辩之学，明知对方有意拖延，却也按捺不住好奇之心。

归有期道：“她不愿说，区区替她说。”

常无为“哦”了一声，道：“你要接了这架？”卫端急叫：“不可……”他正在运功，一句未尽，真气一堵，说不出话来。

归有期恍若无闻，朗声道：“正是。”

常无为心想：“哪个都逃不掉，老夫先陪你耍耍，倒也无妨。”当下微微一笑，道，“好，我们先论道，再比武，请吧。”

归有期道：“且慢。”

常无为自高身份，耐着性子道：“又如何？”

归有期道：“论道的输赢怎么算？”

常无为微微一咦，道：“你待怎样？”

归有期徐徐道：“阁下既号‘入道天人’，自然才辩无双。若是不小心输了小辈，自然羞于比武，是也不是？”

常无为哼了一声，却不上当，冷冷道：“论道是论道，比武是比武，两件事不必混为一谈。”

归有期“啊”了一声，拱手道：“晚辈只道天下无人敌得过前辈的利口，看来毕竟人外有人。晚辈方才之言，前辈只当过耳清风罢！”他张口“前辈”，闭口“晚辈”，常无为到底是成名人物，如何受得了他一激再激，拂袖说道：“好！常某若是论道输了，绝不跟你比武就是。”

归有期道：“晚辈是替这位姑娘接的架，前辈自然也不会找这位姑娘的麻烦。至于其他人，谁也没说要跟前辈论道比剑，前辈自然也不能找他们的麻烦，是也不是？”

常无为冷冷道：“但依你言。”心中却想：“我只说不跟你比武，可没说不杀你。哼，你们自居侠义道，你小子有麻烦，其他人焉能不动手？到时动起手来，可不是我主动找的‘麻烦’。”常无为自号“入道天人”，名下非虚，究竟擅于诡辩，片刻便钻了言语空子，定下毒计。可叹归有期一心为他人考量，竟未察觉自身已堕入常无为陷阱。

陆雪只道归有期一番挤兑奏效，心中很是欢喜，盈盈望向归有期，心道：“偏你这么多鬼心思……”一念未已，旋即想到归有期要论道胜了方有生机，不禁眉间微蹙，愁上心头。

归有期一直分了一半心思关注陆雪，这时见了她清愁神色，知她为已担忧，心中微微一热，拱手笑道：“前辈，若无异议，我们便可坐而论道了！”

常无为哼了一声：“坐而论道？”话音未落，但听得陆雪一声惊呼，归有期感到一股强劲之力冲自己迫来，未及反应已然坐倒。常无为哈哈一笑，拂袖而坐。

归有期吐纳片刻，但觉无虞，望着常无为，心中又惊又佩：“此人如此功夫！”他心中惊疑，面上却一派从容，笑道：“既已‘坐’，‘而’当‘论道’。”

常无为此举本存威慑，志在出其不意先破归有期的气势，但见他谈笑风生，心中倒也佩服，淡淡说道：“你是孔孟门生，不妨先说儒家真义。”他知这小子心思灵敏，言多必失，不如先下手为强，让对方先说，自己精于此术，总能揪出纰漏之处。

归有期也知个中凶险，沉吟片刻，说道：“前辈错了，区区并非孔孟门生。”

常无为见他如此回答，颇感意外，知其另有后招，不敢将话说尽，淡淡道：“如是何故着儒袍，行儒礼，从儒义？着儒袍，为儒生之表；行儒礼，为儒生之质；从儒义，为儒生之魂。阁下三者兼备，岂能不认先师？”

归有期道：“大象无形。”大象无形是老子《道德经》中的话，说是最恢宏之境为无形之境，不宜有过分的主张，当兼容百态、包罗万象。归有期此言不啻在说常无为境界未够，不能视儒为非儒。这区区四个字，亦是将被动化为主动，反是常无为先行“论道”了。

常无为也知其意，但顺其话茬，无异自寻绝路，当下哈哈笑道：“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乃是说他视儒为非儒近诡辩，远仁义。

归有期摇头说道：“不笑不足以为道。”《道德经》中有言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暗指常无为是下士闻道。

常无为自视甚高，听他弦外之音，怒极反笑，才笑不过三声，忽然一个纵步，伸掌拍来。这一掌他倾注了五成力道，又是猝不及防，归有期绝难抵挡，眼看他要遭头破血流之厄，忽地一物扫来，堪堪抵住常无为的掌力。

常无为微微一怔，但见卫端横竹立于一旁，不由哼了一声：“妙极。”卫端与常无为相处已久，知其不会轻易饶人，在二人坐而论道时便分心注目，见归有期势危，再也顾不得自身，顺手抄过身旁一尾竹，横竹便扫，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卫端出其不意，竟然一举奏效。

这变化兔起鹘落，众人尽皆一怔，陆雪回过神来，怒道：“亏你是成名前辈，竟当众出尔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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