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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老师怎么会……”
她脑中闪过无数画面:那个总爱坐在海边吹笛的男人,眼神温柔得像春水,怎可能是亲手剥夺他人记忆的刽子手?
但她很快明白过来。
不是背叛,是牺牲。
就像点燃自己照亮黑夜的灯芯,他当年选择了成为恶人,只为换一时安宁。而如今,当他再度归来(或者说,从未离去),他要做的,是让所有人亲手撕开那段被掩盖的历史,包括他自己。
这才是真正的赎罪。
这才是真正的启蒙。
三日后,第一批志愿者踏上北行之路。他们来自各行各业:农夫、工匠、书生、囚徒、寡妇、孤儿……共三百六十一人,皆是在“写字潮”中写下最多真实往事者。他们不带武器,只携一盏纸灯笼,沿古道步行前往黑石原。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
村庄废弃,田地荒芜,墙上残留着旧时代的标语:“忘忧即福”、“梦中美满胜现实”。有些人家中还供奉着褪色画像,画中人物笑容甜美,实则是已被“忆梦籽”彻底同化的傀儡。更有甚者,发现某些老人至今仍在服用一种名为“宁眠丸”的药物,声称“吃了就不做梦,不痛苦”。
志愿者们没有强行制止,只是每到一处,便围坐一圈,轮流讲述自己的记忆。
有人讲童年目睹亲人被征兵拉走,哭嚎声撕裂黎明;
有人讲饥荒年代啃食树皮,最后连树都被刨光;
有人讲自己曾因说真话被打成“疯子”,关押十年……
起初无人理会,甚至遭驱赶辱骂。但第三夜,当一名小女孩听完故事后,在梦中喊出了失踪哥哥的名字,全村人为之震动。次日清晨,数十人自发加入队伍,带着家中珍藏的旧信、残页、照片同行。
这场行走,渐渐演变成一场朝圣。
而随着他们接近黑石原,天地异象愈发频繁。夜晚星空不再杂乱无章,北斗七星周围浮现出七道虚影,组成全新星座,当地人称其为“执灯者之冠”。动物也表现出异常行为:狼群绕道避让,乌鸦成群盘旋却不鸣叫,唯有猫头鹰每夜准时啼叫七声,仿佛报时。
终于,在第七个黄昏,队伍抵达目的地。
黑石原一片死寂,焦土千里,寸草不生。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石碑,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裂痕,隐约可见一个模糊人形被困其中,似在挣扎呼喊。碑文仅有一句:
**“若你不来,我永不死;若你来了,我终将消逝。”**
全场寂静。
一名盲眼老妪拄拐上前,伸手触摸碑面,泪水滑落:“沈郎……是我啊。我是阿阮,你还记得吗?二十年前,你在江边救起的那个投河女子。你说‘活着很难,但值得’。我一直记得。”
石碑微微震颤。
接着,第二个声音响起。
“我是你教过的最后一个学生,李砚。你说文章不在辞藻,而在真心。我写了三十年日记,一字一句都是真。”
第三个。
“我是当年被你拦下没跳崖的母亲。你说‘孩子还在等你回家’。现在,她考上执灯塾了。”
第四个、第五个、第一百个……
三百六十一盏灯笼依次点燃,围成圆阵。火焰不高,却穿透暮色,映照出每个人脸上的泪痕与坚毅。他们不再等待奇迹,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奇迹。
当最后一盏灯亮起时,石碑轰然崩解。
黑色碎屑如灰蝶纷飞,在空中旋转凝聚,最终化作一支通体透明的玉笛,缓缓落入老妪手中。她颤抖着举起,凑近唇边。
第一个音符响起。
没有乐谱,没有技巧,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单音,却像撬动宇宙支点的杠杆,引发连锁反应。地下深处,沉睡百年的“愿种”核心彻底激活,但它并未爆发毁灭能量,而是反向坍缩,将所有储存的记忆洪流尽数释放。
一瞬间,整个九州的人都感到头脑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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