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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包法利夫人21（第2页）

“啊！算了吧，谁知道？”她又想：“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

银头镀金马鞭只是个开始，后来拉里塔夫又收到了一个印章，上面刻着“真心相爱”四个字，还有一条也能当围巾用的披肩，最后还有那个久远的子爵的雪茄烟盒，就是被夏尔在路上捡到、由艾玛一直精心保存着的那个。然而这些礼物并不能讨好拉里塔夫，反而使他觉得丢面子。他本来不想要，但她一再坚持，拉里塔夫只好收下，他认为她固执到不通情理的程度。

她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想法。

她说：“半夜钟声敲响的时候，你一定得想着我！”

她会有无穷无尽的埋怨，如果他坦白没有想她。最后又会加上那句：

“你爱我吗？”

“爱，当然。”他回答。

“非常爱吗？”

“非常爱。”

“你还爱过别的女人吧？”

他笑着说：“难道你以为我跟你在一起时是处男不成？”

艾玛哭了，他赶忙表明心迹、赌咒发誓，用些含有双关语的甜言蜜语来安慰她。

“唉，这都是因为我爱你呀！”她说，“知道吗？我对你的爱使我生活中一刻也不能没有你！有时，我被爱情的火焰烧得有如万箭穿心，多么想立刻见到你！我问自己：‘他现在在哪儿？那儿，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她们冲他笑，他向她们走去……’啊，不会！你不喜欢任何别的女人，是吧？确实，是有人比我漂亮，但我知道什么是爱情，我比她们懂得爱情！你是我的主人，我是你的女仆！你是我的国王，我是你的情人！啊，亲爱的，你真漂亮、聪明！你真好！”

可怜这些话被重复多少遍之后，已经老旧不堪了。所有的情妇都一样，包括艾玛，新鲜的魅力连同衣服一起脱掉之后，就只剩下了光秃秃而乏味的热情，和陈旧、干瘪的外表。这个号称情场老手的男人，却无法体味出相同外表下隐藏的另外一个心灵。他因为听过同样的话出自于卖淫的放荡女人，就不再信任艾玛的真心。他以为夸张的言语下大半是让人打不起精神的过期的爱情，可不能轻易相信；就像空洞的比喻有时也会出自充实的灵魂，因为人的语言就像闯江湖的卖艺人招揽观众时敲出的破锣声，与天上璀璨的星辰毫无关系。人从来不能清楚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所需、所想以及支撑整个人的情感。

何况拉里塔夫丝毫没有作为当局者的执迷不悟，倒像旁观者一样理智冷静。在眼下的这桩爱情中，尚有许多有意思的东西需要开发，只要让艾玛放下那个虚伪的道德感就可以尽情在其中倘佯。他要使她更加堕落，对他百依百顺，反正她对他是痴心一片，彻底拜倒。她自己也神魂颠倒，灵魂陷于一个快乐构成的深渊，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就像克拉伦斯公爵那样，她情愿在这深渊中沉醉至死。

包法利夫人的淫荡已经渗入了她的习惯中，她的生活作风完全换成了另外一副样子，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轻浮。她时而嘴里叼着一支烟，根本不管别人怎么看。她甚至公开和拉里塔夫先生一起散步而满不在乎。有一次，她穿了一件男式紧身背心走出燕子号班车。包法利奶奶因为跟丈夫吵架而跑到儿子家来，又见了媳妇这般新奇古怪，气就不打一处来。另外还有些事情不称她的意：一是夏尔没有按照她的话禁止艾玛看小说；二是艾玛这套“管家的办法”她看不惯，尤其是有一次，她因嫌她不管教弗拉利瑟，发生了争执。

事情是这样，前天晚上，包法利奶奶在走廊里惊讶地发现一个男人与弗拉利瑟在一起，两个人听见她的脚步声，立刻散开了。那男人大约四十岁，长着褐色的络腮胡子。艾玛听到这样的报告，立刻笑了。包法利奶奶却生了气，她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是打哪个世界来的？”婆婆张口问她。

“你出去！”媳妇也火了。

“妈妈！……艾玛！……”夏尔大叫着，想让两方都平静一下。

结果是两个女人都气跑了。艾玛跺着脚，反复地说：

“啊！乡下人！没眼界！”

夏尔又跑到母亲那边，她正气得浑身哆嗦，张口结舌地说：

“轻浮的没教养的东西！背地里不定坏成什么样！”

她坚持如果媳妇不来道歉的话，她马上就走。夏尔没办法，又跑到妻子这边，求她委屈一下，他甚至跪下了。

她终于答应了：“我去，行了吧？”

确实，她仿佛侯爵夫人一般，伸出手，对婆婆说：

“对不起，夫人。”

之后她跑回房里，孩子般地开始抽泣。

过了一会儿，她爬起来，在百叶窗上贴了一张白纸条。她曾和拉里塔夫约定好，万一临时出了什么事，就以窗上的白纸为暗号，如果他碰巧在日奥镇，就会赶来在屋后的小巷子里会面。艾玛等了三刻钟，终于在菜市场的门口看到了拉里塔夫。她刚想打开窗子喊他，可一转眼又看不见。她又伤心地倒在床上。

没一会儿，她听到屋后小巷子里传来脚步声，没错，是他。艾玛跑下楼梯，走出院子，他就在门外。她扑进他怀里。

“你怎么这么冒失。”他说。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说。

于是她就急切地讲起自己受的委屈，说话太急，前言不搭后语，颠来倒去，夸大其辞，又借着激情添油加醋，含糊不清，结果拉里塔夫也没听明白所以然。

“好啦，宝贝儿，别担心，忍耐点！”

“啊，我已经忍了四年了，还要忍到什么时候？……我们真心相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他们一直折磨我，我再也不能忍受了！可怜可怜我吧！”

她紧靠在他的胸口，眼里溢满了泪水，晶莹闪亮，如冰川下的火焰；她的胸脯被激情充溢，波动的幅度很大。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她，心中没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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