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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 干锅系列（第1页）

京中食肆皆会随季节及应季的食材调整自家的菜品，吴记川饭亦不例外。

冬季无疑是最不友好的季节，菜蔬品类尤为稀少，且因天寒地冻，菜肴难以保温，不利于耗时较长的酒宴。

以七十二正店为首的大型酒楼...

冬去春来，汴京的雪融了又积，积了又融。吴记夜市门前那对龙纹灯笼在寒风中摇曳不息，红光映着青石板路，仿佛将一段传奇钉进了时光的缝隙里。每逢初十，巷口便早早围满了人，有提篮买菜的老妪，有挎刀巡街的禁军小校，也有穿绸戴缎、从南熏门那边踱步过来的士子文人。他们不为别的，就为看一眼那个能让官家亲口称赞“胜过御膳”的饭馆老板，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

吴铭照旧五更起身，推车入巷，生火开灶。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腰间系一条油渍斑驳的围裙。不同的是，如今他切肉时总有人隔着栅栏拍照??不是用笔墨速写，而是掏出铜镜般的物事往空中一悬，口中念咒似的低语几句，那镜面竟浮出影像来，活脱脱像是把此刻情形刻进了琉璃之中。

他知道，那是“留影术”，近来坊间兴起的新奇道法，据说是太乙宫道士参悟《淮南子》中“阳燧取火、方诸取水”之理，炼成的阴阳摄形之器。虽不能传声，却可存形，一张影能卖十文钱，在勾栏瓦舍里竟成了稀罕玩意儿。

但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炉火的温度、卤汁的浓淡、辣椒油泼下去那一瞬的声响是否清脆悦耳。这些，才是让他站在这里的根本。

三月初十，天朗气清。吴铭照例备好六样小吃：蛋烘糕、糖画、卤鸭舌、泡椒凤爪、凉拌木耳、麻辣豆腐脑。他还特地加了一味新菜??**香酥藕盒**，是用莲池新采的藕片夹肉馅，裹蛋液炸至金黄，外皮酥脆如秋叶落地，内里清甜绵软，咬一口还能拉出细丝。

刚摆上桌，便见李宪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两名紫袍官员，胸前绣着仙鹤补子，显然是二品大员。

“吴掌柜，今日非比寻常。”李宪压低声音，“王相公要来。”

吴铭手一抖，差点把勺子掉进卤锅。

王安石？那个一手掀起变法风云、令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的当朝宰执？

他自然听过此人。不仅听过，还曾在茶肆听人议论：“王荆公吃饭极简，每日不过糙米饭一碗、青菜两箸，连油星都不许多放半点。说‘奢靡始于口腹，亡国源于宴乐’。”更有传言，他曾因儿子偷吃一块蜜饯被罚跪祠堂三日。

这样一个人，会来他的摊子？

“为何？”吴铭忍不住问。

李宪苦笑：“你那碗麻辣豆腐脑，昨儿个被舒学士带回府中孝敬老母，老太太吃了连呼‘三十年未尝此暖’，夜里竟睡得安稳，今晨咳喘全消。舒学士感念，今日特意邀王相公同来品尝，说是……民间智慧，或可疗民疾苦。”

吴铭怔住。他从未想过，一碗街头小吃，竟能与“疗民疾苦”四字挂钩。

不多时，仪仗轻至，无锣鼓、无伞盖，一辆素帷马车缓缓停在巷口。车帘掀开，走出一位老者，身形清瘦，面容严肃，眉宇间似藏雷霆，却又透着几分倦意。正是王安石。

他目光扫过摊位，并未言语，只静静看着吴铭操作。只见他先将豆腐脑舀入碗中，再依次撒上榨菜末、花生碎、葱花，最后淋上一勺滚烫红油，热油激得辣椒香气冲天而起，瞬间弥漫整条街巷。

王安石忽然开口：“此油何制？”

“回相公，川椒、秦椒、芝麻共炼，七分热时下料，去其燥而留其香。”吴铭恭敬答道。

“七分热……”王安石喃喃，“御膳房向来九成以上，说是杀菌驱秽，却不料反损风味。你倒是懂火候之人。”

说着，他接过碗筷，低头尝了一口。动作缓慢，咀嚼细致。良久，放下碗，眼中竟泛起一丝微光。

“老夫年近花甲，饮食如药，早已不知何为‘滋味’。今日这一口，让我想起少年时在临川老家，母亲做的豆花羹。原来人间烟火，未必奢华，只要用心，便是大道。”

四周寂静无声。连一向倨傲的随行官员都低下了头。

王安石又道：“你可知我为何推行青苗法、均输法？并非好大喜功，实因见百姓饿殍于野，官仓空虚，豪强盘剥。我想让天下人皆有饭吃，吃得安心。而你这小小饭摊，一碗不过十五文，贫民亦可享用，富者不嫌粗鄙。这才是真正的‘均平’之道。”

吴铭心头震动，一时竟说不出话。

“你不必说什么。”王安石摆手，“我只问一句：若我命你为‘惠民食坊’总厨，专司灾年赈粥、军营伙食改良，你可愿应？”

众人哗然。

这是招揽，更是重用！一旦应允，吴铭便不再是市井贩夫，而是朝廷认可的“食政之臣”！

可他沉默片刻，终究摇头：“谢相公厚爱。但臣……只是个做饭的。若离了这灶台、这餐车、这街坊邻里眼中的笑颜，饭便没了魂。臣不敢负此重任，唯愿守此一隅，以食会友，以味传心。”

王安石凝视他良久，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冰河解冻，竟带着几分释然。

“好一个‘饭没了魂’。”他轻叹，“世人皆求高位，你却守灶如守节。罢了，我不强人所难。但从今日起，凡吴记所售之物，免税三年；若有官吏刁难，持此玉牌可直通政事堂。”说罢，取出一块青玉令牌，递予吴铭。

吴铭双手接过，只觉沉甸甸的，不只是玉，更是信任。

送走王相公一行后，张供奉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尾，手中拎着一壶酒，笑道：“你拒了宰相，倒比应了还风光。”

“我不是拒，是怕。”吴铭望着灶火，“一旦进了衙门，就得按规矩来。一道豆腐脑要批文，一勺辣椒油要备案，我还怎么炒得出热乎劲儿？”

张供奉点头：“你明白就好。有些人爬得越高，离地越远；而你，脚踩泥泞，反倒接住了天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吴记的名声愈发响亮。甚至连辽国使者路过汴京，也要托人引荐，只为尝一口传说中的五香酱牛肉。有一次，一位契丹贵胄吃完后拍案叫绝，非要买下秘方，出价黄金百两。

吴铭笑着拒绝：“这不是钱的事。这味道，是我爷爷教我爸，我爸教我的。它不属于我，属于这条街，属于这座城，属于每一个蹲在路边捧碗猛吃的普通人。”

那人愣住，继而深深作揖：“南朝有此等人，怪不得江山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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