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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她的床沿,看起来已拾掇好了行装,却没喊她,似乎一直等她睁眼。见她醒了就探过身子来,摸了摸她的脑门,说:“睡好了?”
纳兰峥忙爬起来:“几时了,你怎得也不叫我一声?”
“辰时了,刚坐下,你不醒我也预备捏你鼻子了。”
候在一旁的丫鬟叫白佩,闻言讶异看了那向一眼。主子分明都一动不动呆坐两刻钟了。
纳兰峥点点头,被丫鬟服侍着穿衣,不必要的梳妆能免则免,怕耽搁行程。湛明珩见她好了,就牵她上了马车,将白佩打发去了后边一辆,好方便两人说话。完了再招呼纳兰峥吃早食。
吃食从简了,却也都是城里最好的酒楼置办的。还一连屯了接连两日的点心茶点。
两人对坐,湛明珩先吃完,与她交代了几句魏国公府的事,说是昨日救得她后便往京城传信了,叫她不必挂心那头。完了忽然道:“你此前不是关心公仪珠那桩事?”
纳兰峥点点头,心内一紧:“怎得,可是查到什么了?”
他摇摇头:“暂时没有,是杜家那边有进展了。我将此案交托给顾照庭看着些,他倒是个厉害的,不知给皇祖父出了什么主意,磨得杜才寅松口了。不过他一个户部郎中是没道理管这事的,算是越权了,因而不计功劳,但我总会记着。”
纳兰峥听罢有些奇怪:“你何时与顾郎中关系这般要好的了?”竟不直呼其名,好声好气喊人家的表字了。
他觑她一眼:“等他娶完媳妇,我会与他更好的。”
她一时噎住,岔开了话题问:“那案子如何了?”
“基本落定了。杜才寅判了凌迟处死,杜家其余人等原本该要一道问斩,考虑到此桩栽赃陷害显然是他与家族撕破了脸皮的,因而轻判了,该贬官的贬官,该流放的流放。实则杜老爷也非良善,但我有意留他一命作线索,待处理完贵州事宜也好再查公仪珠的案子。另你长姐有孕在身,则顺利生产后再作打算,总归性命是无虞了。”
纳兰峥点点头:“多谢你。”
她这客套的,湛明珩不高兴了,只是刚要训话,却反倒笑起来:“这‘谢’字可不是说说就好的。”说罢觑一眼小几上的蜜饯果脯,示意她来点行动。
幼稚。
纳兰峥嫌弃地剜他一眼,但仍是捻了块蜜饯送到他嘴边去。却谁想湛明珩张嘴吃了不够,竟还舌头一伸舔卷了一下她的指尖。
登徒子!
这十指连心的,将她整个人都舔酥麻了。她险些要一下跳起来,却听他道:“哎呀,不小心的,你洗手没?”
纳兰峥又气又委屈,脸憋涨得通红,半晌咬牙切齿道:“没洗,毒死你!”
湛明珩就笑吟吟凑过来:“一口毒不死,再来几口……乖……”
孤单单驾着车的湛允听闻身后两人动静,吹着这仲秋时节的凉风,狠狠挥了一鞭子,一阵酸涩无言。
……
接连一阵子未进城,就寝都在马车里头,湛明珩睡在前边一辆,白佩服侍着纳兰峥睡在后边一辆。亲卫们多在暗处,随便找棵树或是找块石头歇脚。
起头几日,素来锦衣玉食的皇太孙还派人到附近城镇买了吃食回来用,却是后来路子越走越野,折返太费时辰,只好千不愿万不愿地过起了野日子。
但那干净的溪流水,不搁杯盏里沉淀一整日夜,他是决计不会碰的,哪怕沉淀完了根本瞧不见脏物。那野鸡野兔上不小心留了根毛或是被烤焦了一块皮,他也是决计不再吃的,回头就整只整只地赏给亲卫。那拿来给野物调味的香料也跟宝贝似的放在匣子里,保护得一尘不染。
纳兰峥为此时常骂他娇惯。
湛允就找机会偷偷与她解释:“您莫看主子如今这模样,主子九岁那年贪玩跑出宫去,在山里头迷路了整整三日呢,也不知如何过活的。主子不是吃不得苦,是看不得您吃苦,怕您吃了不干净的坏了身子。”
纳兰峥托着腮,瞧着溪边气得跳脚,一脸嫌弃地拿剑一刀刀对付着鸡毛的湛明珩,弯了嘴角淡淡地说:“我都知道。”
他有心事,因而故意与她说笑,故意与她倒苦水,故意表现得轻松自在。
他分明大可坐享其成,却偏要与护卫们学拔鸡毛去鱼鳞这等粗活,是怕哪天当真无所依仗,好能护得了她。
她什么都知道。
就像湛明珩也晓得,哪怕亲卫们将吃食做得再干净,哪怕她从来都是笑眯眯地,不皱一下眉头,她其实还是用不惯那些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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