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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第1页）

想了一想，又亲去梅树上折了几枝开得好的、有花有蕾的，送与贾母、王夫人并诸嫂、姐妹等插瓶。拿上个小长瓶带了枝小的去翰林院放到案头，引得众学士一道玩赏，都赞是好梅。一齐聚头来看梅花，头碰头的时候，蔡学士道：&ldo;咱们这里雪过天晴赏红梅扫雪煮茶静读书，有些地儿刚开始下雪呢。&rdo;何学士问：&ldo;怎么说？&rdo;蔡学士道：&ldo;还说不准，然而陛下昨儿下旨，叫刑部会同大理寺、都察院问浙江的事儿呢。&rdo;贾宝玉心说，怪道你们这两天没有对雪发诗兴的，原来都在打听这个呢！思及自家与浙江那边似乎没什么大关联，也放了心。

回去后众女都谢他的梅花，贾宝玉道：&ldo;也不值什么，因我院子里有，拿来给大家玩罢了。你们难道没给过我东西不成？&rdo;说话间贾兰从学里回来，又问贾宝玉好。贾母招手叫他到炕上与贾宝玉同坐，贾宝玉又问贾兰学里情况，贾兰道：&ldo;太爷身子越发不好了，前儿天冷，病了，放了好几天假。&rdo;贾宝玉道：&ldo;学里淘气的人多，你自己小心，别叫他们捉弄了。&rdo;贾兰道：&ldo;我省得。&rdo;贾母听说了便问：&ldo;学里不好么？&rdo;贾兰不说话，贾宝玉道：&ldo;老太太单看这么些年出了几个读书人就知道了。&rdo;贾母生气了，叫过贾政一套说，叫他留意家学。贾政把贾宝玉乱瞪了一顿。

贾宝玉悄悄吐吐舌头，拉着贾兰退到一边：&ldo;平日你读书也不得空，我一早便出门儿，总不大见着，我那里有东西给你呢。&rdo;贾兰道：&ldo;宝叔给姑姑们的东西也有我一份儿，我都喜欢的，只我父亲不给玩。&rdo;贾宝玉望天：&ldo;咱们家就这样，大哥哥管你，老爷管我……罢了，我那里有几套书，你许还用得着。&rdo;携至书房，又找了不少笔墨一类的东西给贾兰。贾兰像是极喜欢，然后看着墙上钉的一副小弓箭，贾宝玉取了下来：&ldo;是我小时候用的，你现在倒也合适。&rdo;

贾兰看着一堆东西忽而叹气了，贾宝玉看着直乐，忍不住捏了捏他胖嘟嘟的腮，问道：&ldo;你叹的什么气呀？&rdo;贾兰忽闪着眼睛：&ldo;父亲要是跟宝叔这样和气就好了。&rdo;说完一吐舌头。贾宝玉忍住笑：&ldo;你父亲只对你们兄弟这样，你看老爷，还不是对儿子严厉？不过是怕儿子淘气罢了。&rdo;贾兰深沉地摇了摇头：&ldo;不严厉也是父亲，难道就不敬他了？越是严厉反不得享含饴弄子之乐呀！&rdo;惊得贾宝玉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乱的，引得贾兰抗议。&ldo;好了好了，知道你父亲不是不疼你就好。悄悄对你说，先前你父亲身子不好，病得七死八活的，是大家说，你要去了，叫兰儿怎么办呢？他才挺过来的。你看你父亲疼不疼你？&rdo;说得贾兰听得入神了，此后对贾珠极恭敬，孺慕的眼神看得贾珠发毛。贾珠对贾宝玉抱怨：&ldo;兰儿不知道是怎么了，要不要给他到佛前点盏香灯？&rdo;贾宝玉忍笑到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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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里，看袭人脸色不对。贾宝玉道：&ldo;你今儿是怎么了？&rdo;袭人眼圈一红，又恢复了正常：&ldo;也没什么。&rdo;秋纹道：&ldo;她哥哥托人传话进来，说她妈病得不好了呢。&rdo;贾宝玉放下杯子：&ldo;既这样，说与大嫂子，你回家看你妈去，什么时候大好了，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倘若你妈舍不得你，我说与老太太，放了你回家也是使得的。&rdo;惊了袭人跪在地上：&ldo;二爷这是什么话说的，我是卖在这里面的，如今赏脸叫我回去看一回也算是没白养我一场了，又说什么回家不回家的。&rdo;贾宝玉道：&ldo;不过一说，回去看看却是不可缺的。你自去，屋里的事都交代给她们几个，安心回去。&rdo;

袭人心里，母兄在外，重整了家业，回去之后不与人做奴才自是好的。然而相府的丫鬟六品官，外面哪怕是财主家小姐的生活多有不如荣国府的丫鬟，且回家外嫁，也未必能遇着可意的良人，说不得也是受罪。留在府中，或可跟着贾宝玉伺候，贾宝玉又越发比以往贵重，做个姨娘也不是寻常奴才可比的，背靠大树也好乘凉，更与宝玉在一处有些年头了，也有些不舍，两相权衡，反更想留在府里了。见贾宝玉不往下说，自己也不敢提，又挂念母亲，第二天把事情交割清楚，对贾宝玉道：&ldo;箱子的钥匙都给了晴雯了，屋里的事她们都知道的。我去去便回。&rdo;晚上给贾宝玉上夜的就换成了晴雯与麝月了。袭人一离开，便是稳重一些的麝月等也不由活泼了起来。

贾宝玉笑道：&ldo;袭人一走，你们就都精神了。&rdo;晴雯一歪头：&ldo;说得跟我怕了她似的，便是她在，我该怎么着还怎么着。&rdo;贾宝玉一笑，在女孩子中间当裁判那是自找麻烦。晴雯见贾宝玉不说话，自以为得意，也高兴去睡了。自此贾宝玉院里更欢快了几分，但凡条件优秀一些的女孩子大多好强些，晴雯也不例外，自觉不能叫袭人比了下去‐‐我管事的时候要比她在的还要好些才行，什么事都要巡一回，遇着略不尽心的就要骂一阵，比袭人在时犹严，自己却与贾宝玉谈笑风生，惹得众人不满。

贾宝玉整日在外，又无人在他面前说起院里诸事，他看院中事务也是井井有条，也不便多问，更兼看到押解浙江巡抚进京问罪的邸报，越发顾不得院子里的事了。

没两天，晴雯居然冻病了。贾宝玉道：&ldo;屋里有炕有熏笼的，你的衣裳又不缺，怎地病了？&rdo;晴雯近因管事，无人拘束着她，夜间也偶有玩闹的，故而病了，恨道：&ldo;我一向比别人还气壮些，怎知就病了？&rdo;贾宝玉又叫给她请太医来看：&ldo;一冬一春各种病是常有的，看好了你还是老实些儿罢。&rdo;大夫进家是瞒不了人的，李纨管着家，贾宝玉央她先别说，可她就算有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着宝玉瞒着贾母、王夫人，也要告诉贾珠一声。贾珠知道了，必然要让晴雯挪出去。李纨见贾珠下了决定，叫老嬷嬷进来原话说了出去：&ldo;大爷吩咐了，叫二爷自己尊重。倘若病了，老太太、太太又要挂心，且当着差使，倘若过了病气带到宫里可怎么成？&rdo;贾珠还说了一句&ldo;胡闹&rdo;，婆子截了这两个字。这样也把晴雯气个半死，道：&ldo;我那里就害瘟病了，只怕过了人！我离了这里，看你们这一辈子都别头疼脑热的。&rdo;

贾宝玉道：&ldo;病人怎好随意挪动？&rdo;老嬷嬷只得又跑了一趟，因为晴雯的事被折腾得来回跑，且还未见赏钱，又因晴雯平日气性大些，待人不如袭人和气，老嬷嬷一长一短把晴雯的话又学给李纨和贾珠听，李纨忙道：&ldo;宝玉毕竟小，打小伏侍了一场的人病了，看顾些也是难免，素云与嬷嬷走一趟，告诉宝玉，我着人给晴雯请太医看病，好了还进来，必还他一个好模好样的丫头，眼下却不能坏了规矩。前儿环儿房里的丫头病了，也是挪出去的呢。&rdo;

贾珠却是动了真怒，一个丫头，病了不自己挪出去，居然硬赖在家里不走！带病了我弟弟你也担得起？她凭的什么？越发催逼着叫挪出去。贾宝玉去说情，险些被贾珠一口啐在脸上：&ldo;你也是做官的爷们，为个丫头跑来跑去，设若病了，叫老太太、太太担心！你跟这丫头，没什么罢？&rdo;贾宝玉连连摆手：&ldo;再没有的。&rdo;贾珠道：&ldo;那叫她出去，好了再来。她一病，你正事都不管了，可见是个祸害。你难道没听到消息？浙江巡抚押解进京，如今正审着呢，越看越不好！你还有心说丫头！&rdo;贾宝玉忙道：&ldo;那个事我也知道，陛下与殿下都说起过，只是不知道如今竟是审定了？&rdo;贾珠道：&ldo;还差些，却也差不多了。怕要坏事。&rdo;

贾宝玉忙问：&ldo;我知道得少，看那两的样子倒没发作我，这事与咱们家没牵连罢？&rdo;贾珠道：&ldo;咱们家如今与南边儿也就甄家有旧，旁的也少了。并不碍的。&rdo;贾宝玉彻底松了口气，暗忖要怎么劝转贾珠，不意贾珠道：&ldo;少动歪心思，再说，我回了老太太发卖了那丫头。&rdo;

贾宝玉这才不敢说了。又担心晴雯，

偏袭人家里递了信儿过来，说袭人妈眼看不行了，要留家送终，麝月又收拾袭人的东西叫送了去。贾府赏了袭人母亲发送银子，贾宝玉也带出十两银子来。晴雯次日便挪了出去，贾宝玉又叫李贵去看晴雯如何，回来说因大奶奶有话，大夫也请了，药也吃了，贾宝玉犹不放心，也不敢太表示关注‐‐那简直是催她的命了。悄悄又叫扫红去看，告诉晴雯只管静养，还回来当差，万不可动气。贾宝玉房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至少要添个丫头来伺候，林之孝家趁着自己是管事的便利把女儿小红塞到贾宝玉院里当差。

晴雯无父无母，只有个酒鬼表哥和一个与男人鬼混的嫂子，照顾得很不周到，初几日饭也不得吃几口。亏得李纨怕小叔子埋怨，嘱咐请个好大夫，贾珠道：&ldo;好与不好看她的造化了，即使好了，也不能留。如今就这样，真收用了，怕不要闹个天翻地覆‐‐恰与太太偏院儿里那个一般作派。标致的丫头有的是，断不能叫这祸头子笼着宝玉。&rdo;李纨道：&ldo;贾宝玉上心呢，怕事有不谐落埋怨。他既不叫说出去，也不好叫太太知道。&rdo;

王夫人很快就知道了，家中婆子嘴碎，住得又近，说宝二爷院里的丫头病了没挪出去。王夫人问下去，李纨回说已经挪出去了，这才放了心。王夫人道：&ldo;伺候宝玉一场也是不容易的，多赏些汤药钱，叫好了再回来。&rdo;晴雯因有了贾宝玉与王夫人两层话，又有不得差使的人家，见她得两人关注，也来讨好照顾以图她好了之后说句话也谋个差使领份月钱，又有李纨看顾，居然慢慢好了。暗合了府中的办法‐‐凡有这样病的，无不静饿几顿下火，再慢慢调养。

不料贾珠对李纨道：&ldo;等好了，领到太太跟前，就那个样子的，保管有几个都叫打发出去了。如今先稳着宝玉就是了。&rdo;又拿朝中消息转移贾宝玉的注意力‐‐浙江巡抚三堂会审，花了整整一个月，查出种种不法，诸如侵占田地、循私舞弊、糙菅人命、欺男霸女、公器私用……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判了抄家。贾宝玉不免心惊肉跳，综合前后，这场风暴怕要越刮越狠了。不知道荣国府能撑到几时？

荣国府能撑到什么时候且还不知道，贾宝玉的麻烦事又来了，刚刚判完别人抄家的那位爷自己要搬家，头一天请了自家兄弟子侄，第二天请唐佑等师傅并一道读书的人，把贾宝玉也划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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