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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紫阳蹙着眉头,心想这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在创造这具身体的时候,特意排除过皇脉帝气,从而绕开法禁监控。
姬紫阳的武道,虽然是大虞天家传承的造化之力,但使用造化之力的又不止他们一家。
...
八月十六清晨,第一缕阳光尚未照进山谷,说书楼前已排起长队。人们捧着旧物而来:一只缺角的瓷碗、半截烧焦的木梳、甚至是一块裹在红布里的胎发。他们不求寻回完整记忆,只愿有人能听一听那些压在心底几十年的话。我坐在檐下案前,提笔蘸墨,指尖微颤。十年了,每一次落笔仍如刀刻心扉。
“我记得……”一位老妇人跪坐于蒲团之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那年昭元城破时,我抱着三岁的儿子躲进地窖。外面喊杀声一夜未停。天亮后出去看,满街都是尸体,连井水都泛着红。我把孩子藏在柴堆里,自己装作疯癫,在死人堆里翻找吃食。可第七天,他开始发烧,哭着要娘喂奶……我没奶了,只能咬破手指,让他吸我的血。”她顿了顿,眼角滑下一滴浊泪,“后来……后来我不记得他是怎么没的了。只记得最后抱他在怀里,他的身子冷得像块石头,嘴里还含着我的手指。”
我笔不停歇,将每一个字稳稳写下。纸页泛黄,墨迹却鲜亮如初。这已不是简单的记录,而是灵魂的拓印。每当有人开口讲述,忆塔深处便会响起一声铃音,仿佛小禾仍在回应。
正午时分,苏清鸢自北境归来,风尘仆仆,眉间凝着寒霜。她带来一封密信??来自皇宫内侍总管,署名“陈九”。此人原是净忆司高官,三年前因私藏《小人物志》手抄本被贬为扫殿太监,谁料竟在宫墙深处处处埋下暗线。信中写道:“帝病重,群臣议立新储。然昨夜太庙异动,十二具帝王棺椁齐开,空无一尸。守陵卫全员暴毙,皆七窍流黑血,面露极乐之色,似临终见到了什么至美之物。”
我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惊惧。
“那是噬忆兽的反噬。”张砚舟站在门边,手中握着一块刚从地脉取出的晶石碎片,其内心脏轮廓已扭曲成恶鬼面孔,“它在吞噬供养者的魂魄。帝王们的意识原本被囚于晶石之中作为饲料,如今连残渣都不够填它的口,便开始啃食真正掌控契约的人。皇帝快死了,不是因为病,是因为‘债主’上门讨命。”
“但它为何露出‘极乐’?”我低声问。
“因为它给了他们幻象。”苏清鸢缓缓道,“它让那些罪人临死前看见自己一生最渴望的画面:天下归心、万民敬仰、江山永固……全是假的。就像饿极之人梦见盛宴,痛极之人梦见温柔。它用虚假的记忆做最后的诱饵,把他们的魂一口吞下。”
屋内沉默良久。
忽有孩童跑进来,手里举着一面小铜镜:“姐姐!你看,我家镜子昨晚自己说话了!”
我们接过镜子,背面刻着“李秀兰”三字,字迹模糊,像是多年无人擦拭。镜面忽而泛起涟漪,一道稚嫩女声从中传出:“娘……你在哪?我在等你接我放学啊……那天你说好要来,可我一直等到天黑……后来老师把我送回家,门开着,屋里没人……再后来,我就睡着了,再也没醒过来……”
苏清鸢猛地站起:“这是二十年前南岭小学火灾中遇难的学生之一!那次官方通报说是电线老化,实则是清忆司为销毁一批教师保留的旧教材纵火灭口!”
“它在主动释放记忆?”我盯着镜中微微晃动的人影,“不是残渣,是完整的、带着情感和执念的灵魂片段?”
“说明它撑不住了。”张砚舟冷笑,“伤得太重,封印松动,体内积攒的亿万记忆正在溃散。那些曾被它吞噬的名字、面孔、悲欢,一个个挣脱牢笼,重返人间。”
当晚,我们召集所有骨干,启动“招魂灯阵”。百名说书人分赴各地,在每一处发生过集体遗忘的地点点燃特制油灯??灯芯由槐树皮与录音石粉末搓成,灯油则混合了守陵卫尸体渗出的黑血与百姓自愿捐献的一滴心头血。
子时,灯火齐燃。
刹那间,天地变色。
东南方天空裂开一道缝隙,无数光点如雨坠落,竟是千万亡魂显形。有的穿着百年前的粗布衣裳,有的戴着战盔手持断剑,更多只是模糊轮廓,彼此牵着手,缓缓走向忆塔方向。与此同时,全国三百六十座忆井同时喷涌出清水,水中浮现出一张张哭泣的脸;哭墙木剧烈震颤,每一道刻痕都渗出血珠,汇聚成河,流向北方。
而最惊人的是皇宫。
据潜伏宫中的细作传回消息,当第一盏招魂灯亮起时,皇帝突然从病榻跃起,双目圆睁,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他撕开胸膛,竟从肋骨之间抽出一根漆黑如墨的金属管,直插入地面。那管子一路向下延伸,最终连接至地底晶石核心。紧接着,整个紫禁城的地基开始蠕动,仿佛有一条巨蟒在地下翻身。
“永靖工程主机……活了。”张砚舟看着识踪罗盘上疯狂旋转的指针,“它不再是被动吸收记忆,而是主动抽取现实中的‘存在感’来修补自身!它要把这个世界拖进虚无!”
我们立刻下令中断灯阵,但为时已晚。
八月十八,黎明未至,大地传来低沉轰鸣。自皇城为中心,一圈灰白色波纹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草木枯萎,河水干涸,就连岩石也逐渐失去颜色,变得透明如玻璃。更可怕的是,人一旦被波及,便会慢慢淡出视线,仿佛从未存在过。最先消失的是几位坚持讲述往事的老者,他们正在村口教孩童唱《月亮粑粑》,歌声未绝,身形已散。
“它在抹除‘记得’本身。”医学长老颤抖着分析,“不只是记忆,是记忆的资格。它让你的存在变得不再重要,直至彻底蒸发。”
绝望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一个小女孩出现在说书楼门前。约莫七八岁,赤脚踩在石阶上,手里拎着一只破旧的布老虎。她说她叫阿芽,家住西岭山脚,昨夜梦见一个穿白衣的小哥哥对她说:“去找写书的人,告诉他,铃铛还能响。”
我心头剧震,忙问:“他长什么样?”
“很小,很瘦,脖子上挂着一枚铜铃。”她仰头望着我,“他还说,真正的力量不在万人齐声,而在一个人真心相信‘不能忘’。”
话音落下,她转身就走,无论我们如何呼唤都不回头。追出去十里,踪迹全无。
那一夜,我独坐塔顶,取出珍藏多年的铜铃??正是当年小禾留下的唯一遗物。十年未曾发声,此刻却在我掌心微微震动。我闭目凝神,任思绪沉入最深处的记忆:
那个雨夜,我抱着濒死的小禾躲在桥洞下。他气若游丝,却仍笑着对我说:“哥,你说大家忘了过去会怎样?我说大概就会一直错下去吧。他又问,那如果有人记得呢?我说,那或许就能改。”
“所以你要做个魔头。”他咳着血说,“正经人讲道理,魔头才敢掀桌子。”
铃,忽然响了。
清脆,悠远,穿透云层。
翌日清晨,奇迹再现:所有被灰化区域边缘,竟生出嫩绿新芽。更令人震撼的是,那些已经消失的人,在亲人持续不断地呼唤与讲述中,竟一点点重新浮现轮廓。一名老兵的妻子整夜抱着丈夫的军装喃喃诉说往事,到天明时,那衣服竟自动穿上了她的幻影躯体,仿佛他真的回来了。
“情感越真,锚定越强!”医学长老激动大呼,“只要还有人记得你爱过谁、谁爱过你,你就不会真正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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