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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子外的人走了进来。
听脚步声依旧地稳健沉着,抬头见了人,姜鸾却微怔了下。
裴显或许是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湿着,几滴水渍从鬓角处滴落下来,打湿了肩头衣衫。
他换了新衣袍过来,却遮掩不住地消瘦了。
路上缓行了半个月,准备招魂花费了三五日,行军扎营又花费了一整天。队伍人太多,前后军能拉出十里地,偶尔有互相带几句话,都是叫文镜或者薛夺麾下的亲兵快马传讯,说得当然都是公务。
姜鸾仔细算算,有差不多二十天没有直接照面了。
裴显在这二十天里消瘦得厉害。
她还清晰记得,京城里四月二姊出降,去谢征的大将军府吃席那天,裴显穿得一身雨过天青色镶藏蓝海涛边纹的上好衣袍,腰间佩玉,衬得整个人精神极好,顾盼间都是锋锐英气。
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抑郁之色,眉心皱出细微的川字,在帐子里的烛光阴影下格外明显。
她一眼乍看过去,看起来竟像是她记忆模糊的前世里,日子过到了后几年,他整日眉头深锁的模样。
姜鸾吃了一惊,手一松,肩头的羊毛毡毯便滑落下去。
已进入夜了,山上昼夜温差大,帐子里点起了火盆。她把会客的大衣裳脱了,身上穿着一件绸缎单衣,厚毡毯下露出玲珑曲线,裴显瞥过一眼,转开了视线。
声音听不出异样,还是那句简短的,“殿下何事吩咐。”
姜鸾打量着他消瘦的轮廓。
他原本就不是平易近人的和气相貌,不笑时眉眼已经显得锐利,人瘦了,气质更显出锋锐如刀,令人看了感觉难以接近。
“你怎么了。最近怎的瘦成这样?路上水土不服,用不进吃食?”
裴显不答。
视线盯着帐篷里的那点摇曳灯火,只淡漠地道,“最近夜里多梦,睡得不大好。”
原地等了片刻,不见姜鸾有什么吩咐,又道,“殿下没有事的话,容臣告退。连日辛苦,殿下好好休息。”
说着便掀帐要出去。
“站住。”
姜鸾喊住了他。
从驼毛毡毯里钻出来,没有趿鞋,只穿着罗袜起身走到他身后。
她隐约感觉哪里不太对。
她低声吩咐帐篷里随侍的几名女官都出去。
等帐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姜鸾走到宽阔挺拔的脊背后,直接往前一扑,双手抱在他腰间。
“生气了?”
姜鸾的脸颊趴在他后背上,“觉得我冷待你了?我接了招魂的差事,每天都和礼部官员们演练礼仪,默诵殇词,生怕念错了一个字,走错了一个步子,举错了一次旗幡,害得招魂仪式不成功。我最近好忙好累啊。”
裴显不应声。
但靠着他的后背,耳朵能听到胸腔里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
“殿下喜爱谁,冷待谁,全凭殿下的喜好。”
裴显并不回头,挺拔的身影站在牛皮帐篷的门帘边。
他胸膛里那颗心跳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剧烈,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淡漠如冰霜。
“自从上元节那场意外,至今超过四个月了。以殿下的性子来说,应该算是不短的时日了。殿下最近又瞧上谁了?不必避讳着臣,如实地说。臣可以像上元夜那般,殚精竭虑,再替殿下谋划一回。”
姜鸾如果只听他说话,只怕会被气死。
但靠着他的后背的姿势,耳边便会清晰地传来他鼓动的心跳。
他的话语有多么寒凉,他的心跳就有多么的剧烈。
嘴里的话搁得那么狠,连转个身,把她推开的举动都没有。
嘴上毫不留情地放着狠话,人却原地站着,距离门边只有两步,不掀帘子,不告退,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让她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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