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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天光微亮。她发觉心口的光花多了一瓣,四瓣齐整,光芒温润。
七日后,抵达北境最后一座静语屋遗址。
这里曾是最热闹的一处,位于军营与难民营之间,每日都有士兵、寡妇、孤儿前来倾诉。如今只剩焦黑的地基,据幸存者说,某夜狂风突起,屋内所有蜡烛同时熄灭,紧接着,所有人陷入幻觉??听见死去亲人的声音咒骂自己,或看见未来景象:战火蔓延,血流成河。
自此之后,无人敢靠近。
阿芜独自走入废墟中心。
她盘膝坐下,取出陶铃,置于掌心。
然后,她开始说话。
不是讲道,不是训诫,不是宣告真理。她只是像个普通女人那样,絮絮叨叨地说起守默堂的菜园,说起那个想种花的小男孩,说起自己害怕孤独、害怕遗忘、害怕有一天也会变成别人口中不可质疑的“圣者”。
她说:“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怕你们不再问我‘后来呢’,怕你们只等我说答案,而不愿自己寻找。怕这个世界,又一次把倾听变成崇拜。”
风吹过废墟。
忽然,铃铛响了。
不是一声,而是连续九响,清越悠长,仿佛穿越时空。
紧接着,地面微颤,一道绿光自地底升起,沿着残垣断壁蜿蜒攀爬,如同新生的根须。光藤重现,野葵花破土而出,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开出点点金黄。
十里之外,一名老兵正抱着孙子瑟缩在破帐中。孩子高烧不退,口中呓语:“爸爸……别走……”
刹那间,他感到胸口一热,仿佛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抬头,只见帐顶裂开一丝缝隙,月光洒落,映照出一道模糊人影??是他战死的儿子。
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然后缓缓消散。
老兵泪如雨下,紧紧抱住孙子:“不怕了,爷爷在这里。”
消息如春风北返。
一个月后,东岭书院收到数百封书信。有来自南方渔村的,说渔民们自发建起海上静语船,夜晚点灯漂泊江心,供人诉说离殇;有西北商旅提及沙漠驿站中,旅人围炉夜话,不再谈利益得失,只问“你最近开心吗”;更有皇城密使悄然送来一封素笺,上书三字:
**皇后醒了。**
阿芜读罢,望向井中。
水面倒映着天空,白云悠悠,宛如新生。
她知道,那面破碎的镜子并未彻底消失,它的碎片仍藏于人心阴暗角落,伺机而动。但她也明白,只要还有人愿意蹲下身,问一个陌生人:“你还好吗?”那光就不会熄。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无名祭。
万人齐聚东岭,火堆熊熊燃烧,秘密化作彩焰升腾。轮到阿芜时,她没有写纸条,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本日记。
她将它投入火焰。
火光中,字迹逐一消融,唯有一行始终不灭,直至最后才缓缓浮现,照亮全场:
**“谢谢你,记得回来浇水。”**
次日清晨,阿芜回到菜园。
小男孩又来了,蹦跳着跑到她面前:“姐姐!我的花开了!”
她顺着他手指望去,果然见一株野葵亭亭玉立,花瓣边缘流转着淡淡光晕。
她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你看,它一直都在等你。”
孩子仰头问:“那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阿芜笑了笑,没有回答。
因为她知道,重要的从来不是她是否在,而是这座桥能否继续通向彼此的心。
风起时,光藤轻轻摇曳,仿佛在替她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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