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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1章（第1页）

一九七二年，早春。

西伯利亚寒流突袭大罕山，红星河两岸的芦苇杆子几乎被彻夜的冷气团齐根裁断，滑进河床的时候和呼啸的北风共振出时而尖锐时而低缓的呜咽。

乍一听，像是屯子里的庄户人家新娶的媳妇舍不得离开父母偷偷抽噎。

天刚蒙蒙亮，余家坪的几个妇女就扛着纤担悄摸往河堤赶。芦柴杆子密实耐烧，不塞灶膛，捆一担子可以烧两天，屯子里几十户人家都指着它烧熟两顿饭。

走过三间泥坯房，妇女们压着的嗓子哗啦敞开，惊得新砌的三间泥坯房门口丝瓜桩下面拴的花狗绷直铁链朝黄泥路中间扑。

“余会计家的房子这么快就盖好了呀。”

“你听他吹，缠了赵篾匠好几年也没换到地，还盖厢房，耳房没都没我家盖的漂亮。”

“不愧是白桂兰，养的几垄迎春都开始抽蔓尖了，我地里头的还没动静。”

“和地主老财的闺女比，亏你想的出来。”

“你们还不知道？整这花花绿绿还不是为了开春给他们东子娶城里来的知青。”

……

背后的门哐当从里面打开，花狗拖着长链子乖乖回到狗舍。

白桂兰端着陶瓷缸子，嘴里塞着牙刷站到刚扎的篱笆，仰起脑袋那么一漱，连牙膏沫子和嘴巴里的水一起吐向篱笆架外面的泥巴路。

几个背对着白桂兰家门口说话的媳妇警觉转身，话最多的那位当着堂屋站，漱口的水呼噜两下喷向她蓝底白花的新袄子。

胡菊花眼睛睁得铜铃大，摸干净胸口的印子就撞开篱笆找白桂兰算账。

“疯婆娘，大清早你就找我晦气，咋不对着你家夜壶漱，漱干净好让你家男人抱着你屙的东西喝。”

“胡菊花，你男人开黑煤窑死在里头半年没到，你就骚得到处下脏嘴，馋我家男人的味儿是吗？我这就带你进来喝个饱。”

“我嘴皮子没你厉害，我……我膀子比你厉害”

“我就看咱们今天谁厉害，看不撕了你的嘴巴挂你耳朵当耳坠子。”

“桂兰嫂子，菊花嫂子……”

眨眼的功夫，余家坪最厉害的两个媳妇就缠斗在一起。

白桂兰扯破了胡菊花的衣服，胡菊花揪掉白桂兰几缕头发。两位妇女从篱笆下面的菜地打到路中间，两人嘴巴里宣泄出来的骂话让旁边拉架的媳妇们听了脸蛋红透成胭脂色。

有的带了孩子来的，都赶紧捂住孩子的耳朵，生怕污染了童真。

可眼睛捂不住嘛，两位久经沙场的老战士换着各种姿势勇夺高地，动作大开大合，也不知道会给纯洁的孩子们带去什么样的冲击。

但有一点，大家似乎都带着期待，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两位妇女。

余家坪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了，在上工的喇叭没广播出来前，大家都不愿错过这份热闹，窄窄的土路很快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胜利村社员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里很快就议论起来，有说白桂兰是因为盖房子的事情和胡菊花打起来的，有说两人之所以打成这样是因为公社算账的余会计。

有说起因应该是村里插队最久的那位哑巴知青，有的煞有介事说黑煤窑那位的魂没被地府收走一到刮大风就会出来搅合两个妯娌……

就当大家唾沫星子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公社的大喇叭响了，滋啦啦电流声音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显得急促刺耳。

两位扭打到路边草垛的妇女显然被公社两个大喇叭异常反应威慑住，双双停下互殴动作，竖起耳朵听。

看热闹的村民们也随着两位妇女的视线扭转各自脑袋，看向绑在电线杆顶上的两个对着屁股的大喇叭。

喇叭又向大家划拉了几声噪音，年轻女广播员的嗓子换成沙哑、带着哭腔的男人声音。

“白桂兰，你快来窖井这里，东子他……他不中用了。”

巨大的死寂盘桓在余家坪上空，人群顿时鸦雀无声，朔风卷来白杨树绵绵的白絮儿，呛得大家伙眼睛酸疼。

白絮儿越来越密，风越刮越大，余家坪似乎瞬间回到大雪封山的三九天。

白桂兰也不知道怎么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走出来的，她只记得通往窖井方向的路越走越长，新纳的鞋底越踩越重。

直到被自家男人塞到怀里一支钢笔和两本湿漉漉的笔记本，白桂兰这才意识到大喇叭里的广播不是昨夜那场寒潮刮来的，她疼了二十年的宝贝儿子在她赶到窖井前已经咽了气。

白桂兰扑向窖井旁边的一个平板车，眼前天旋地转，当场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平板车上的余年猛地吐了几口水，并缓缓睁开眼睛。窖井周围的人都在处理死者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这位女知青看周围的眼神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时空局11号管理员呼叫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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