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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矩恨恨道:“韩熙载,你一大把年纪,为老不尊不说,府中又蓄养了这么多美丽的女子,为何还要来招惹我小妹?”韩熙载冷冷道:“韩某根本不记得认识周小兰这个人。”周文矩道:“我小妹长相普通,你自然是不记得。女人于你只是一件衣裳,用完了要么扔掉、要么送人,就连你府中这位江南第一美女,不也是如此下场么?”
秦蒻兰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随即低下头。韩熙载似是被戳到了痛处,肃色道:“韩某一生中确实有过很多女人,也辜负过很多女人,但只要是我韩某的女人,我都会记得很清楚。如果小兰真有了我的孩子,我绝对不会让她去死……”周文矩冷笑道:“韩熙载,你还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适才还说不记得周小兰这个人,这会子又叫上小兰了……”
一旁陈继善早就听得索然无味,忙叫道:“来人,快将周文矩押下去!别让他们在这里婆婆妈妈的,一朝大臣,成何体统!”周文矩道:“陈府尹,韩熙载害了这么多女子,若是其中一个是你妹妹,抑或是你女儿……”不及说完,便被差役们蒙住嘴巴拉扯了出去。
陈继善道:“嗯,耳根总算清净多了。典狱,李云如的案子破了,毒瓜案呢?”秦蒻兰惊道:“毒瓜案不是早就破了,德明长老就是毒瓜案的凶手么?”张士师道:“娘子有所不知,德明长老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走到门边,叫道:“带他进来吧。”
只见两名差役押着一名渔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正是那神秘的樊若水。虽然多年不见,舒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惊道:“樊兄,你……你怎么这身打扮?”张士师道:“他叫樊若水,就是西瓜凶手。”
秦蒻兰惊道:“怎么会是他呢?典狱不是说他在饮虹桥救过云如么?”张士师道:“那是因为若是李云如落水淹死,当晚夜宴就开不成了,他的精心计划亦无法实现,权衡利弊,他当然要先救人。”顿了顿,又道,“樊若水,若不是你急不可待地到积善寺找东西,我们本也怀疑不到你。”
韩熙载大为意外,问道:“你还在怀恨当初是因为韩某才落榜么?”樊若水昂然道:“不错。我本满腹才华,也凭自己的本事名中金榜,仅仅因为之前拜会过你几次,便受你牵累被除名。”
韩熙载看了秦蒻兰一眼,心道:“樊若水是你同乡,当初是你将他引荐给我,我知道你隐有让我暗中关照他的意思,这是你第一次求我,所以亦如你所愿。以他的文章水平,他真以为能高中进士么?”他不愿意当众说穿此事,自揭任人唯亲之短,只轻蔑一笑,也不答话。
舒雅忙道:“樊兄原来是因为此事怀恨恩师,可这件事怎么能怪恩师呢,分明是政敌暗中指使人兴风作浪……”樊若水冷笑道:“若非韩熙载张牙舞爪、四处树敌,又怎会牵连我被除名?舒雅兄,你自己也是受害者,为何还替他说好话?”舒雅道:“这个……”
陈继善道:“罢了罢了,你们自己的恩怨回头慢慢再说。樊若水,你先说你到底是如何下毒的?”樊若水傲然道:“这有何难?我时常到老圃瓜地送鱼,偶尔还会代他看瓜,有一次听说他留了两个大瓜给韩府,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就问了是哪两个瓜,用细杆插入瓜脐,注入了砒霜毒药。”
毒瓜案自一出现便十分诡异,凶手如何往瓜中下毒也困惑了众人许久,此刻听到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许多人不免心想:“原来下毒害人如此容易,以后吃东西前可要好好用银针验过。”
陈继善道:“太好了,毒瓜案总算破了。书吏,快拿供词给樊若水签字画押,回去就可以结案了。”张泌忽道:“不,这案子还没有破。”陈继善道:“凶犯都自己招供了,怎么还没破?”张泌道:“真正的主谋还没有找到。”
陈继善皱眉道:“还有主谋么?”张泌道:“毒瓜杀人案筹划周详,主谋之所以选择西瓜,一定是想亲眼看到韩相公将毒西瓜吃下去。”郎粲惊道:“这么说,主谋也在夜宴当中了?”张泌道:“当然,她人现在就在这里。”将目光缓缓投向秦蒻兰,问道:“秦家娘子,你自己说,这毒瓜案到底破了么?”
秦蒻兰飞速看了樊若水一眼,毫不迟疑地道:“没有。”惨然一笑,才从容不迫地道,“张公真是好眼力。只是不知张公是如何怀疑到小女子身上的?”顿了顿,道,“嗯,应该是我适才太心急,忍不住出声为若水辩解,提到他曾经主动下河救云如妹妹。”
张泌道:“不错,这是个很大破绽,小儿士师只向娘子提过李云如落水后为一渔夫所救,并没有说就是你向他买鱼的渔夫,那渡口靠近鱼市,来来往往的渔夫多不胜数,你却是立即知道救人者是樊若水,可见你与他熟识并暗中通过消息。不过,这只是其一,娘子即使适才不开口,我也是早就知道了。”叹息道:“娘子的为人跟容貌一般无懈可击,我本来从来没有怀疑过娘子,相信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娘子,说起来纯属侥幸,只是我偶然听到差役说韩府全家自半年前就开始全部吃素,突然想起来,起初小儿士师在金陵酒肆初见娘子时,娘子不是正在向渔夫买鱼么?既然吃素已久,买鱼便只是个遮掩,娘子与渔夫二人都有问题。再说西瓜一事,我也是后来才想通大瓜并非老圃主动预留、而是早被娘子预定,想来这预留之计,也只是预先埋伏的棋子,好让樊若水往里面下毒。另一件可疑之事便是陈致雍之死,陈致雍分明已经进了韩府,看到娘子送店铺伙计出府后,又非要跟出去看看。这‘看’自然不是看热闹,而是他看到了可疑的人和事。我猜想当时樊若水正在竹林中等候,娘子假称送人,不过是要去竹林与其相会。你二人发现陈致雍跟踪后,自然要杀他灭口……”
樊若水忙道:“是我杀了陈致雍,与蒻兰无干。蒻兰离开竹林后,我发现有人跟踪,一时心急,就上前扼住他脖子,防他叫喊,等他死了才发现是陈致雍。”他直呼“蒻兰”,显见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秦蒻兰道:“一切都是我主使,与若水无干。”陈继善忙道:“不必相争,两人都有份。来人,将他二人都拿下了!大功告成,准备回府。”差役们忙应声上前拿人。张士师早就惊得呆了,心中反复道:“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
却听见韩熙载道:“等一等。”走到秦蒻兰面前,急遽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秦蒻兰一字一句地反问道:“你说呢?”
朱铣追上前来,不顾众目睽睽,一把扯住秦蒻兰,不甘心地问道:“你……你原来是打算连我一块儿也毒死么?”秦蒻兰只淡然看了他一眼,随即挣脱他的掌握,昂然跨出了门槛。
陈继善走过来拍了拍韩熙载的肩头,饶有深意地道:“老韩,今晚你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呀。”韩熙载猛然拨开了他的手,转身就走。陈继善道:“哎,本尹可是好意,你何必冲我发火?”韩熙载仿若未闻,飞奔上二楼,赶到窗口,隔着窗棱凝视着秦蒻兰瘦削踯躅的背影,目送着她走上石桥、进入复廊。那一刻,他再一次感到失去的悲哀。
自踏出花厅那一步,秦蒻兰始终没有再回头,但却慢慢开始留恋一路流淌的无尽莲香与风光。到得山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回望聚宝山。长久以来,她一直想着会有离开的一天,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的心仍然隐隐作痛。
踏上长干桥,金陵城就在眼前,终于要进城了。她突然回过头去,望着身后的樊若水——她要是长得没这般美貌,定不会被家人卖入教坊,亦该早已嫁给了这位青梅竹马的同乡,或许可以小家小户地过着贤良安宁的日子,人生岂不完美?哎,实在可叹呀。她朝儿时伙伴歉然一笑,随即纵身跃入了秦淮河中。
樊若水急忙排开差役来拦住她,却只沾到了一片衣角。
差役怕担负失职之罪,欲跳下河救人。陈继善忙上前喝斥道:“还救什么?你救她便是害她。”差役一愣,陈继善又催道:“还不快走,可别耽误了本尹回府种珍珠。”差役又上前去推樊若水,他却死活不肯动,差役们费了好大劲才将他从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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