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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ldo;我倒认识一个年轻的姑娘姓梅的。……可是她不是小姐，她也不贤慧，并且听说是不大规矩的。&rdo;她要在对方口中认取你是怎么看我的，&ldo;这个梅姑娘倒是有一天晚上跳的河，可是不是一个，她手里抱着一个刚生下三天的男孩。听人说她生前是不规矩的&rdo;。因为他当时不在场，&ldo;她是个下等人，不很守本分的。听说她跟那时周公馆的少爷有点不清白，生了两个儿子。生了第二个，才过三天，忽然周少爷不要她了&rdo;，其实不是周少爷不要了，但怨他的父母没有用，&ldo;在年三十夜里投河死的。&rdo;这时周朴园要竭力保持镇静，好象自己跟这个事没有关系，要注意自己的身份。&ldo;她不是小姐，她是无锡周公馆梅妈的女儿，她叫侍萍。&rdo;

周朴园抬起头来说：&ldo;你姓什么?&rdo;

&ldo;我姓鲁，老爷&rdo;，为什么不暴露身份，时机还没到。

我们看这个时候周朴园的感情已经被调动起来，而鲁侍萍保持清醒，她在指挥一场锦州战役。

&ldo;你可以打听得她的坟在哪儿么?&rdo;

&ldo;老爷问这些闲事干什么?&rdo;

&ldo;这个人跟我们有点亲戚。……我们想把她的坟墓修一修。&rdo;

&ldo;那用不着了。&rdo;

&ldo;怎么?&rdo;

&ldo;这个人现在还活着。&rdo;一个悬念就出来了，这样的语言就可以惊心动魄。他是没有思想准备，她没有死。

&ldo;她还在?不会吧?我看见她河边上的衣服，里面有她的绝命书。&rdo;不知道里面写什么。

&ldo;不过她被一个慈善的人救活了。……以后无锡的人是没见着她。&rdo;

&ldo;她呢?&rdo;周朴园当然要追问。我们知道她其实不是一个人，又嫁人又有了孩子，只要不跟周朴园在一起，他就认为她还是一个人，其实是两个人在一起，还有个孩子。

&ldo;那个小孩呢?&rdo;

&ldo;也活着。&rdo;

周忽然立起：&ldo;你是谁?&rdo;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ldo;我是这儿四凤的妈，老爷。&rdo;她说的话都是真实的，但是又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每一次都是欲擒故纵：&ldo;她现在老了，嫁给一个下等人，又生了个女孩，境况很不好。&rdo;

&ldo;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rdo;

&ldo;我前几天还见着她!&rdo;

&ldo;她就在这?此地?&rdo;

&ldo;就在此地。……老爷，你想见一见她么?&rdo;

周说：&ldo;不，不，谢谢你。&rdo;周朴园连说不用，这里很容易就认为周朴园是虚伪，刚才还很怀念，要见又不见了。如果这样理解，那是没有体会周朴园此时的身份和处境。他现在是董事长，他说要见就见，这个事情就麻烦了。这个事情是非常机密的事情，对周朴园一生是最重要的事情，不能草率地就决定了。就像毛主席不能想见贺子珍就见一样。

当年海上惊雷雨：曹禺的《雷雨》（11）

&ldo;她的命很苦。离开了周家，周家少爷就娶了一个有钱有门第的小姐。她一个单身人，无亲无故，带着一个孩子在外乡什么事都做，讨饭，缝衣服，当老妈，在学校里伺候人。&rdo;

&ldo;她为什么不再找到周家?&rdo;

&ldo;大概她是不愿意吧?为着她自己的孩子，她嫁过两次。……她遇人都很不如意，老爷想帮一帮她么?&rdo;侍萍要看他怎么想。

&ldo;好，你先下去。&rdo;如果你是周朴园，你怎么想?赶快把她找来?&ldo;我给你100块钱，赶快把她给找来&rdo;?不可能，必须自己另想办法。让她先下去，知道以后要好好考虑。

而鲁侍萍希望此时爆发出真情，接着说：&ldo;老爷，没有事了?&rdo;她心里说，我就是侍萍啊!。这是潜台词，但是周朴园不知道。&ldo;你去告诉四凤，叫她把我樟木箱子里那件旧雨衣拿出来，顺便把箱子里的几件旧衬衣也捡出来。&rdo;这个时候他更需要睹物思人，他要找他当年的旧衣服。可是这话又勾起了新的话题。

鲁侍萍又抓住这个话题：旧衬衣。旧衬衣乃旧人所有。周朴园说：&ldo;你告诉她，在我那顶老的箱子里，纺绸的衬衣，没有领子的。&rdo;就是当年穿的。

下面一句话更妙了：&ldo;老爷那种纺绸衬衣不是一共有五件?您要哪一件?&rdo;她本是调动周朴园，但是终于忍不住要相认，说&ldo;要哪一件?&rdo;，简直神了，&ldo;不是有一件，在右袖襟上有个烧破的窟窿，后来用丝线绣成一朵梅花补上的?&rdo;

我们可以想到二人当年的旖旎风光，当年衣服破了，补一朵梅花，因为她姓梅。所以这是一个坏少爷玩弄少女的故事吗?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感情，是黄世仁和喜儿的感情吗?当然不是!就看她补衬衣补梅花这个情节，我们会想到一部名著中的哪个人物哪个情节?‐‐《红楼梦》里的晴雯!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就是贾宝玉和晴雯的关系。难道这两个人不能有真爱情吗?我们不能说只有劳动人民有爱情，资产阶级就没有爱情。可见两个人当时是超越自己的阶级、地位、身份，才会产生这样的感情。

所以她一说这个梅花，周朴园就惊愕至极。

&ldo;旁边还绣着一个萍字。&rdo;说到这儿，简直就是心痛欲碎，这必须演出来，如果说出来就不好了，要把一切都演出来。

周朴园激动地说：&ldo;你，你是‐‐&rdo;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怀疑?也不可能再有另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可曹禺却让鲁侍萍这么说的：&ldo;我是从前伺候过老爷的下人。&rdo;再捅他一刀，我跟你不是平等的。

&ldo;侍萍!怎么，是你?&rdo;就像在梦中一样，心里有多少感受?你想到侍萍的容貌老到不能相认了，一旦相认就开始批判没有良心的家伙。周朴园突然变得很严厉，说：&ldo;你来干什么?&rdo;下面就有一段他们两人争吵指责的话。这段话在50、60年代很受重视，说这才是他们两人真实的身份，暴露周朴园如何残忍，如何坏。但是周朴园做为一个社会生活非常丰富的人，做为董事长，能够不考虑这个事情在他当下生活中的影响吗?过了30多年，鲁侍萍的身份还没有说。当年虽然是纯洁的少女，但是现在完全可能有黑社会或者其他背景支持，一切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这种情况大多数人都会像周朴园这样处理，这样处理已经是难能可贵了。难道说你要求周朴园马上跟她热烈拥抱吗?那反而不现实。两个人赶快畅叙旧情，把衬衣拿出来一块欣赏?执手相看泪眼?那是不可能的。阅读文学作品，要学会历史的同情，必须为人物设身处地。我们看这一段对话，何其精彩，我扪心自问，我是写不出来的。这样的对话还有很多，它们构成了《雷雨》这部戏的魅力。这个魅力不管换什么导演，你只要大概台词不错，总是能够吸引人。即使演得很差，或者是剧团水平不高，只要演《雷雨》，没听说有赔钱的，没听说票卖不出去的，戏本身就吸引人，就保证了市场。

除了精彩的对话，《雷雨》的独白也一样魅力非凡。我们再举周冲的一段话。周冲在第三幕跑到鲁家去，对四凤表达情怀，我们且听一听。周冲对四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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