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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誉有所感应地回头,身后却只余形形色色的路人,各忙各的。他什么也没瞧见,只徐鸯站在对面,把那人瞧得是清清楚楚,不等出声,立刻便心急上前,伸手拦住——
“你做甚!”
原来此人趁着何誉顾首的功夫,从侧面转了个身,自何誉背着的方向而过,掠至正面,伸手去掏何誉挂在腰间的荷包,就在手指要勾上何誉那荷包的绳索的时刻,堪堪被徐鸯死死抓住,不得再进一分一毫。
“哟,果真功夫不错呀,小姑娘。捡到个这样的奇才,你们寒松坞这次真是走了狗屎运了?”那人被捉了个现行,不见恼怒,反而笑道。
何誉此时才发觉出了什么事,再回过头来,看清那被徐鸯捉着的人的面孔,也沉稳地笑笑,道:“这位姑娘不是我寒松坞的人,严兄误解了。”
“也是,你们这些呆子怎么可能教出这么机灵的小猕猴儿。”那人吊儿郎当地冲徐鸯一眨眼,扬扬下巴,她犹豫地把手松开那一下,这家伙便迅速地抽回了手,夸张地甩甩,道,“都听说了,第一日就把那花脸老太打得甘愿认输,可惜我白天没去瞧,真错过了这热闹。”
他说完,瞧瞧徐鸯,又瞧瞧卫崇,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还缺个解释一样等着人答话,还是何誉叹了口气,无奈笑道:“这是临波府*的严骥,是熟人,方才不过是捉弄我一下。”
“都五年了,你还是一点不会躲。”严骥伸手揽着何誉的肩膀,熟络道,“不过我也不是捉弄你,实在是一觉睡到太阳下山,发现没地方吃茶喝酒了,打算敲你这新晋富爷一竹杠来着!”
“哪里富了!”徐鸯抢白道,“不过是进了第三轮,要说有银钱,也都还没发下来呢,兜里就几块铜版,你还要偷!”
那严骥半边身子靠在何誉身上,朝她一咧嘴,还是一点没气,乐滋滋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较真嘛,小姑娘——这样,我也不是白偷,刚巧带了几坛好东西来,反正不喝也都要烂掉的,方才听你们也在找喝的?不如到我院里去搬,我给你们望风!”
卫崇这才起了点兴致一样,抬起眼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严骥一眼,道:“酒?”
“哪里是酒。”何誉笑着解释,“他们临波府,一向被武林里骂“马贩子”,若要说,府里最为著名的特色就是每年那些不肯外贩的马奶了吧?怎么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倒情愿卖人了?”
“我没说要卖啊?”严骥歪了歪头,道,“我方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么?替你们望风啊!”
——
临波府的院子正在寒松坞院子的对角,算得上相邻,不过既不相接,更不相通。
徐鸯领着严骥,绕过那碧阳谷的院子,才一路顺着房檐到那临波府的院子中。
院中果真无人,大抵都出去瞧比赛去了,连留个看守也没有,那几坛马奶就摆在庭院角落,静静地堆在霞光之下。徐鸯落地,搬坛子,闹出来不少响动,可院子里也没人会被惊动,她挑了好一阵,挑中一小坛,紧张地抱着,又在原处用砖压下几块银子,着急忙慌地窜上屋檐,便见严骥叼了根草,很是闲适地坐在屋瓦上。
他还问徐鸯:“你方才找什么呢,怎么这么慢?”
“当然是留银钱了,我可不像你,不留点我才不安心呢!”徐鸯道,又不满地问,“可以了吧,就这一坛,再别让我搬了!活像个真的飞贼似的,还有人在顶上看着!”
“我望风了啊。”严骥道,手里一指旁边的碧阳谷,“喏,李畴那铁公鸡在房里呆着呢,没察觉什么。再说你留银子也是给我留,不如直接给我得了。”
徐鸯瞧着他,思考了好一阵,仍是费解:“那也不对,你让我来搬你自家东西,需要望什么风啊?”
“你不懂,这就是不走空的乐趣所在。”严骥道,换了边嘴叼着那根草,终于拍拍袍角,站起身来,“没事,等你喝到这马奶,你就知道了,只有辛苦得来的东西才美味。”
“这么大动干戈,我看你自己也没辛苦一点啊!”
不过话是这么说,那马奶不愧为特色,确实是格外鲜美。何誉才拔开其上的封口,那香气就飘散出来了,把徐鸯勾得眼珠就没动过窝,挑了个何誉身边的小凳,一直眼巴巴地盯着何誉一碗碗地将马奶倒出来。
“我没喝过这种好东西耶!”徐鸯馋得直催,“给我多倒点,多倒点!”
“嘴还挺甜,挺会夸的。”严骥笑了,拿起其中一碗,仰头干了,又去吃他们拎回来的饭菜,道,“我临走前,师父还想让我把这些好东西塞给那个右监大人,求她私下走动走动,官商齐心,让朝廷让什么贩官马的几成利回来,我心想这不是暴殄天物么,指不定全给她喂那老虎去了。”
“以沈右监的性子,你就算给了,恐怕她也不收的。”何誉笑着,一面说,一面递了第四碗给卫崇。
“所以我就想啊,送不出去也是坏掉,不如给你们喝了,届时说是给贼偷了就成,大不了挨一顿马鞭。”严骥把碗放下,又哼笑一声,道,“你结识的这小丫头不好骗,瞧着天真,房檐上哄了她半天,愣是只肯搬回来这么一小坛,算盘打不成喽!”
卫崇接过碗来,也抿了一口,接话道:“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沈右监不收总有人收,这不是个法子。还不如交给沈右监,她正巧还真管得着官员受贿,根本不必走动,于你也不过是多被骂一通的事。”
这桌上四人,只有徐鸯一点也听不懂,学着严骥一样干了一整杯,一口气也没喘,在几人交谈的空当里闷闷地吃了两口菜。
卫崇说完话,视线无意地往她那一扫,顿住了。
背着西沉的夕阳,徐鸯的脸仿佛便得更生动了,脸颊鼓鼓,绯红蔓延直耳根,刚夹了两筷子的手停在原处,像是放空一样一动不动。
“徐鸯?”卫崇突然问。
“嗯?”徐鸯应了,慢吞吞地侧头来看他,“怎么了,何兄?”
“……你叫我什么?”
“你会错意了。”徐鸯顿了顿,道,“朕是要你给朕开一个方子,秘密地开,让这些事,不至于留下些什么隐患……”
——她要一副避子药。
陈晊霍然抬眼,几乎是不赞成地瞪了徐鸯一眼,才又退半步,硬着腰板行礼。
“恕臣不能遵旨。臣本意便是劝陛下节欲,哪有反而助长的?!这些药,为图避胎,无一不损耗女子精血——陛下万不该贪图一时欢愉至此!若是陛下还听老臣一言,请收回成命!”
半晌沉默,徐鸯轻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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