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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那一刻起,所有的枪炮和不屈意志,就像蚂蚁的牙齿和固执,站在窗台边沿,透过明亮玻璃,看远处树下的蚁窝,被诱惑着不肯放弃,却永远出不去。而上帝,正是那个双手拖腮,看着蚂蚁出奇的小男孩。
这么想着,几日积攒的厚重疲倦,像坠入沼泽的身躯,不知不觉埋进深深的沉睡。
宁静之雨的启示(6)
今夜的暴风雨,异常猛烈,大船犹如长出水面的莲瓜,任风雨无形的大手怎么拉扯,也拽离不去。
我心里很平静,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问心无愧的投入休息。反正船被河底巨石牵着,哪儿也去不了,让这无常的大自然自己矛盾去吧。
暴雨持续了三日,尤其第二日夜晚,泄洪的湍急水流将船身乱甩,如乞求骨头时的狗尾巴,左右摆完又上下窜动,没一点规则。船里的女人们,都无法正常站立,只好扶着墙根挪动,那迟缓小心的样子,仿佛刚分娩后下床。
第四日清晨,船舱外面的世界安静下来。时隔三日未见的太阳,正从森林远处的边际上爬。金辉的光线,虽然柔和,却另眼睛一时难适应。
合眼稍适再一张开,水湿的甲板上,铺满惨败的树叶断枝,犹如洪涝之后的萧条景象。芦雅迫不及待,从我身后冲了出来,像一只久关笼中的金丝雀。
脚下湿漉漉的断枝叶,因为雨水浸泡,尚未曝晒到日头,还保持翠绿。几条颜色怪异,毛茸茸的小虫,又开始一拱一拱,伏在叶片上吃了起来。它们想必也饿坏了,这会儿雨停才顾得上进餐。
手上的望远镜,刚通过眼睛的视线,立刻令我心头一惊。河岸比先前狭窄了一半多,两岸的林木,仿佛高耸到云霄。再定睛一看,繁密簇拥的树下,竟是结实的岩壁。
我这才意识到,大船的锚链断了,要不就是锚头脱钩。急速奔跑至船尾,却见锚链笔直下垂,没入混黄土色的河水。两侧沿岸,水流摩擦着岩石,发出哗哗声响,朝下游奔流。
“船身为何一动不动。”我不由得自忖,但马上惊觉到一种危机的可能:大船在狭长的峡溪搁浅了。“芦雅、伊凉,你俩快去启动一下锚杆,池春站到舱门,负责传话。”
两个小丫头脸上立刻显出惊慌,虽然她们知道锚链已开,却也从我严肃的表情察觉出一种更可怕的危险。
大抓力锚确实脱了钩,被发动机轻松流畅的收回。没有抛锚的船,却在湍急水流中纹丝不动,结果只有一个:搁浅。身后的女人们,都明白了眼前的一切,有些甚至流出眼泪。
我抬头仰望两岸,山峡巍峨高耸,只看到一线天空。“布谷,嗷嗷。”头顶盘旋飞鸟,距离高远,回环反复的叫声,在山峦中跌宕,绕耳良久。
芦雅张着嘴巴,呆看了半天,突然要往大舱里跑。“不好了,山峰要倒下来了。”溪涧两岸高耸云端的山石,像两位身体宽广的巨人,正脑门儿顶着脑门儿,争相朝下看我们。两岸山壁陡峭,又长满大树,本就向河心倾斜的强烈视觉,千米高的山峰顶端,若不是阳光耀眼,看进天空很难。
不仅是芦雅,我也被眼前这种气势吓没了安全感,那些倾向甲板的岩体,若是年久风华,从七八百米处坠下块儿大石,别说砸中人,甲板都顷刻冒出大洞。
小木筏像忠实的仆人,未在暴风雨中丢失,依然牵动着船尾。很难想象,泄洪的两天三夜里,大船竟怎样颠簸至此。此时,哪怕攀上桅杆骨架,都望不见回路。这种山涧峡溪,河道九曲十八弯。
想了解船的大概位置,只能攀岩到山峦顶峰。这种难度和高度,远非居住山洞时爬上洞顶般简单。但是无论如何,都得顺着倾斜陡峭的岩壁上到顶峰。大船现在的位置,与鬼猴部落的距离,最另我担心和恐惧。
回到舱内,找到以前捕杀咸水鳄的肉钩,又将桅杆上的绳子全抽解下来,结成攀山绳钩。桅杆的高度,在森林中央首屈一指,可现在被巍峨苍翠的青山衬托,好比大树下的蘑菇。
挎好武器和望远镜,肩头套着绳子,下到晃动的木筏,伊凉的眼睛已经湿润。我对她说要坚强,叫芦雅回到甲板,你俩一起用狙击步枪掩护,防止我在攀登时,被潜伏在山壁树林里的危险生物突然袭击。
大船搁浅的位置,距离右侧山壁不足五十米,没等流淌的黄泥水把解开的木筏冲向下游,我就抡着绳钩,挂到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急速牵动绳子,木筏边缘的锋利匕首,刚划刻到岸边的花岗岩石,我就纵身跃上大树。
放眼望去,一棵棵成四十五度角斜长的大树,犹如山体的绿毛。我感觉自己,正扯拽着这座巨兽的毛发,吃力往它头顶爬。
宁静之雨的启示(7)
“砰。”不知甲板上谁的狙击步枪,在我倒换着钩绳上到六十米高度时,左侧一只肥健硕大的灰毛山魈,中弹身亡,从高而陡的岩壁摔了下去。
由于岩面险峻,又得抓紧时间确认出和鬼猴部落的距离,我不得不放松警惕,集中精力往上攀。中弹后的山魈,发出一声惨叫,坠落的身子穿梭着树冠唰唰抖动。
我双手扒扶着大树,脖子扭动的很慢,只看清那种中枪山魈的白蓝面颊中间,一个长长的肉红色鼻梁,它就大屁股朝上,急速往山涧底下坠去。
山魈的头撞到河岸花岗岩,鼓荡的河水不断冲刷着崩碎的肝脑。血水里有红有白,混着土色泥水去了下游。此时的我,竟不知全身湿透,汗珠在衣服里顺着夹背淌流。
枪声的瞬间,若是鬼猴出现,可真绝境无生。虽然我身上背的冲锋枪可以射击,却挡不住吹杆儿里的毒刺。倘若情急之下纵身一跃,跳下这万丈悬崖,就步了那只死狒狒的后尘。别说脑袋碰不到岩石,光河面的拍击力,就能让人肠子乱漂。而且,大船既然搁浅,水底的深度至多不过二十米。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我才爬上顶峰,寻到一棵高大的杉树,急速爬上去,扎进一簇繁密枝叶,防止低处有开阔的视野注意到自己。我也像只猴子,膝盖顶在一截树干上,蹲在树冠里,然后用望远镜查看周围的地貌。
连绵壮阔的山脉,像两条巨龙的鳍背,把大船夹挤在中间。山涧下的溪流蜿蜒曲折。望远镜中,能看到森林中央,延伸着宽广流长的大河。但我已不能知晓,大船卡锚的位置,当时在哪条河段上。
空山新雨,鸟鸣兽吆,吸着微凉的空气,我感觉整个呼吸系统像新更换的。再看身后,是三面山体围成的盆谷凹地,积存的雨水,犹如天空水库,一望无垠。
上到我此刻这个高度,往东北方向了望,还能隐约望见居住过的山洞,以及激斗过的林地高坡。
大费周折攀岩至此的目的,不为欣赏壮丽的峦岛风光。除了那些葱郁植物遮挡及视线不能弯曲的地方,倒不见有野人聚居的部落迹象。但另我喜极生忧的是,盆谷凹地边缘的树林中,有很多类似寒号鸟的巢穴。那种悬吊在大树枝上的椭圆,酷似巨大的马蜂窝。
山中水汽太重,来回漂悠的白色烟霭像云,一朵朵叠加着升空,将盆谷凹地笼罩得极为朦胧和神秘。总呆在上面不是办法,这种高度给人一种远离地球的恐惧,一种孤独和寒冷的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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