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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南星正愁自己这个礼部尚书,好一阵都没有表现的机会了,忙放下手里正在罗织齐楚二党首领罪行的《四凶论》,引经据典地奋笔疾书好几篇奏疏,言明三大殿和太子大婚都是国朝脸面,建议工部向户部请款六十万两。
“牧斋,那郑氏弄来两处的银子,自己不好明着伸手拿,便挑唆天子擅开边衅,将银两作为军饷,输往辽东,再从她早已熟识的辽将手里拿回好处。现下老夫一开口,就让她的如意算盘里少了一半的银子,你说,她对同为东林的你,怎会不恨?她本就不是什么知书达理的读书人,素来也不顾体面惯了,故而直接甩出恶形恶状的态度。”
钱谦益冲赵南星淡淡一笑:“赵公,钱某哪里会和这种市井商妇,在宦场礼仪上一般见识。只是,文孺正在辽东巡抚任上……”
“文孺”,是杨涟的字。
钱谦益离开江南入京后,凭着自诩老辣的敏锐善察,认定在京的东林派,邹元标与赵南星似有不和的迹象,领衔都察院的左光斗,也渐渐缺席东林在鹤亭楼的定期文会。
钱谦益并不希望看到东林内部的裂痕。
他还指着东林声势继续壮大,自己去做部院堂官的速度也能快些,莫在春坊官的职位徘徊太久。
赵南星听钱谦益提起杨涟,自然明白他的画外音,略一斟酌辞令,便带了惇惇之意,开口道:“郑氏举荐文孺去做辽东巡抚,心思何其歹毒,多半就是让他陷于辽东将门与朝廷的不睦中,两头吃亏。果然,你也听说了吧,开原和铁岭,李成梁的旧部闹饷,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柏都镇不住,文孺亲往弹压,还不知进展如何。我们礼部上了奏章后,左光斗左宗宪,私下还来问过老夫,截下本来要送到文孺手里的银子,岂非让文孺为难。牧斋,我也是没办法哪。”
钱谦益闻言,心思转得比车轱辘还快。
他先装傻,把杨涟摆出来,也不过就是探一探赵南星的底,好知道今后如何更对盘地与这位本派魁首相处。
此刻晓得了,为了迎合圣意,别说卒子了,杨涟这样的“车”,都是能丢一边的。
钱谦益遂陪着动容,轻叹一声:“赵公为我东林长久计议,殚精竭虑,惜乎门内异见者,不能领会得赵公苦衷。没错,杨文孺若在处置辽东闹饷之事上,有什么差池,也不是礼部循例上奏的错,而是郑氏与那边的骄将合起来整他。”
赵南星听得很满意。
钱大才子不但文章写得好,脑子也比杨涟和左光斗好些。
赵南星于是亲自给钱谦益添了茶,语气没有技巧,全是真情:“我们这样的君子入仕,一心为国为民,驱逐宵小,便是被同门误解,又何惧哉?好在,牧斋懂我。若能令天子,渐渐明白我的心意,我入了阁,礼部尚书一职,舍你其谁?”
钱谦益等的就是这句话。
郑氏那妇人,到底不是正经科举上来的,对臣子之道、为官之道的揣摩,哪里能和他们比。
既然不是后妃,就不要在天子跟前耍小性子,否则,有她吃苦头的时候。
这个黄昏,京城的另一边,郑芝龙的宅子里,赵钱二人口中“使小性子”的郑海珠,在明亮的琉璃灯下,盯着桌上的海图。
郑芝龙的手指,点着朝鲜清津和东江镇附近的皮岛:“阿姊,我和一龙的队伍,还有颜大哥派出来的杨天生的水师,自崇明出发,在毛将军的私港补一次淡水和吃食后,就可以北上绕到清津了,不必经过登州,免得彼处有鞑子的奸细。”
郑海珠点头,继续和郑芝龙商议:“昨日我已让洪承畴挂了个公差的由头,南下镇江,去见戚金。戚老将军的营兵,届时也得搭你们的船,避开陆路走海路,到毛文龙那里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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