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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母亲似乎睡得很香,平头前进坐在椅子上假寐。她想她怎么睡着了哩,她不应该睡着的,她本来应该陪他聊一下,他心情肯定不好,也担心,很焦虑。她想真不应该睡着,睡着了不说,还做起了春梦。她有些歉疚,就过去推他,示意他到小床上躺一会儿。这时候,值班的医生进来了,是个年轻的小护士,走路轻盈,不刻意听不到鞋底的响声。小护士往老母亲床边一站,一看,一摸,就发出惊讶的声音。怎么啦?平头前进不解,往床边靠过来,左依娜也凑了过来。她,死了。小护士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她来不及,用一个柔和的词来代替死这种刺耳的说法。她不是诗人,不会说,她走了,或者说她到了天国,她是个医生,医生说死,是很正常的,死是准确的说法。但是小护士立即遭到平头前进一顿恶骂,小护士委屈地说,你摸,你摸,都凉了。你滚!你滚!平头前进把小护士骂走了,小护士却带了一群医生进来,似乎是紧急抢救专组的。然而新来的医生,搭了一下脉,翻看了一下老母亲的眼睛,就摆摆手,宣布了一个结论,以匆匆而来的样子,匆匆离去。左依娜吓得屏住了呼吸。她在梦里听到有人喊,有人喊,是不是老母亲在喊呢?她迷迷糊糊地想,就觉得浑身发冷,汗毛竖起来了。平头前进几近嚎啕大哭了,她哪里有伤痛。只觉这些东西都在梦里一样飘浮,而梦反倒清晰无比。她不知道怎么办,呆呆地立着,看人忙来忙去,像个弱智。接下来,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平头前进身边,一边是想给他一点安慰,一边是自己做些补偿,顺便也清理一下自己。她总在想,她和死者到底有什么关系,虽然她喊了死者一声妈。喊妈时,她没有太多的感觉,妈仿佛是别的东西。比如她喊自己的妈,心里面立刻就在阐释妈的意义,油然涌起一股亲情。如果她和平头前进的离婚手续办好了,她肯定不会出现这个丧礼上,不会戴着黑纱巾,站在悲痛的亲人队伍里,因为他们的悲痛而悲痛。在情绪稍微平静一点的时候,平头前进对左依娜说,我妈已经见到我们,很安心的离去了,我很感谢你。你先回去吧,我会跟家里人讲清楚。左依娜听了不说话,吧哒吧哒直掉眼泪。这时,她才真正地伤心起来。平头前进的妈妈,还不到六十岁,平时也没什么病,忽然就这么走了,人生多么无常。假想着某一天,平头前进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左依娜就害怕起来。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似乎无足轻重,像满嘴的牙当中的一颗,然而,一旦这颗牙坏了,掉了,那一个空缺,再也不会有新的牙齿生长出来。左依娜用舌头将自己的牙齿逐一搜索一遍,每一颗都健康,每一颗都结实地生长着,但她忽然感觉某一颗酸痛了,她找不出是哪一颗,有时好像是满嘴都在痛,有时好像是右边那颗犬牙,当舌头摸索过去,痛却消失了。前进,我与你同去同归,你就不要赶我走了。什么庄严,什么吉姆郎格,此时都被左依娜抛到脑后,或者是他们自动隐退,在这种生离死别之中,那一些人和事轻飘飘地飞起来,像一瓣羽毛。袁西琳的反击袁西琳哼着歌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已经好些天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畏畏缩缩地,寄人篱下般抬不起茄子脸。袁西琳今晚有点反常。马小河纳闷,眼角余光追着袁西琳的影子,他在一边观察与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袁西琳一身换了新毛似的轻爽。他看见袁西琳穿起了吊带睡衣,她有一段时间不穿它了,一般是睡衣睡裤,绝不露乳沟和大腿,rx房和屁股藏得更深。但是今天晚上,袁西琳穿得这么性感,却并没有诱惑马小河的意思,她眼光都不扫他一下。马小河暗自愤怒了,他想,这个骚货,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袁西琳脸上的肤色,总像刚被太阳晒过,红里透黑,和身上的皮肤差距挺大。其实袁西琳的皮肤挺白的,马小河以前没发现,大腿那地方尤其白,白得晃眼,晃马小河的眼。她的屁股在衣服里面滚动,圆圆的,显得很结实,满手质感。这个骚货脱了衣服比穿了衣服好看,身上比脸上好看。马小河恨恨地想。袁西琳好像知道马小河在注意她,屁股扭得更欢,充满了不屑与蔑视,屁股里那股神秘的快乐,更是令马小河摸不着头脑。马小河等了半天,总算等来一个合适的时机。因为袁西琳就在他右手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并且翘起了二郎腿,白晃晃的东西,晃到了他的眼皮底下。袁西琳拿起摇控器,选中了一个频道,然后顾自看了起来。袁西琳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马小河一眼,好像他只是一件家俱。袁西琳现在的姿态,凌驾于马小河之上,马小河感觉到了,这个骚货,他要痛痛快快地休掉她。你单位证明什么时候拿得到,抓紧时间办了,总拖不是个事。马小河马脸依旧。明天。明天无论如何拿到,然后上民政局。袁西琳茄子脸含笑,对明天充满神往。这又使马小河纳闷。马小河快憋不住了,他想立即从她的喉咙里掏出她的秘密来。但他的手伸不出去,袁西琳神色凛然,况且,她已经说好了明天,马小河有点烦躁地嗯一声,无话好说了。协议书关于财产一项,我修改了,三十万还给我,你厂里的财产,我分文不要,各自的财产,归各人拥有,就算从没来没有相遇。袁西琳一口气说完,把马小河噎个半死,心想这女人要钱不要脸了,真要钱不要脸了,他也毫无办法。不过,马小河想,袁西琳是在将他的军,袁西琳从来没有搞个鱼死网破的劲头,这一点,马小河早就摸准了。于是马小河嘿嘿几声干笑,好啊,可别忘了把离婚理由写清楚,不用我教你吧?袁西琳回敬几声冷笑,说,性格不合,感情破裂!就这么多。马小河一听,嘴里咝咝有声,噫?这么简单?那叫鸭呢?那性病呢?你那些风流快活的事情呢?你,想抹掉?脸也要,钱也要?告诉你吧,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马小河在屋子里团团转,袁西琳觉得他像个陀螺,被她抽打了一鞭子后,就满屋子旋转起来。她暗自好笑,她笑马小河以为自己还握着一张皇牌哩,哪知道已经作废了。袁西琳并不急于放下鞭子,她心慈,他不会手软,马小河抽得她够多了,她要趁这个机会,痛痛快快地补上几鞭子。于是,袁西琳不紧不缓地说,我脸也要,钱也要,脸和钱,本来都是我的,都姓袁,要改姓,不是很容易。现在,你上派出所改个名,要多少道手续啊,非得所长局长亲自批了才行。马小河一听,停止了转动,死死地立在袁西琳面前,说,可能吗?贱b,你脸早没了,老子替你遮着点,兴许还能保全一下。袁西琳哈哈一笑,说马小河你嘴里放干净点,你在外面拈花惹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厂里新弄来的那个四川小姐,是什么货色?马小河一愣,心想这婆娘还掌握了一点情况,就说,老子厂里的人进进出出,关你什么事?袁西琳冷哼一声,是不关我事,就是要你明白一点。老子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明白你怎么这么不要脸!马小河还是骂。马小河你这个王八蛋,我要回我自己钱,比你骗钱还不要脸哪?告诉你,一分钱都不能少,再说我叫鸭,有性病,我要告你诽谤,污蔑!袁西琳拿起法律武器来。哈哈,好啊,那上医院检查,敢吗,你敢吗?马小河轻轻地晃动他的身体,愉快地逼问,好像是因为袁西琳的提醒,找到了问题的关键。这时袁西琳就把体验表拿出来,摆在马小河面前,什么敢不敢,我根本就没病。马小河一看,完了,袁西琳真没病,真没有性病,健壮得像头母牛。马小河静默下来,他立即想到自己的身体,他的病,他承受的精神压力,也不是一般的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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