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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名字。”
十二岁那年,救了她的少年这样告诉她:“你可以这样称呼我。”
但事实上,她当时没有听清他所说的名字,因为她实在太累了,在跟着他前往他口中所谓的村庄时,她感觉自己被他牵着走了好久好久的路。
人类是容易丧失安全感的动物,纵使有他牵着她前进,也不能完全抹消她的不安,同时,不能视物后,恐慌、忐忑、茫然、还有脚下陌生而漫漫的长路好像都随着眼前漫无边际的黑暗而延长放大。
“……还没到吗?”
“这里是哪里?”
她总是这样重复地问他,一边根据自己视力外的感官去努力判断自己的处境。
他耐心而温和地安抚她,平直的声线很轻,听不出多大的起伏,但咬字清晰,一字一句落在耳边时,都像落花坠入流水般,自然又冷清,稍稍抚平了她紧绷的情绪。
可是人在未知的环境中,总是会忍不住往消极的一面想,就算他告诉她说他们正在穿过山间的小径,她也忍不住联想到以前听过的鬼故事,然后发挥充分的想象——在黑暗中,脚下布满沙石的土地踩起来仿佛变成了一张会突然扭曲踩空的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吞噬她,那些窸窸窣窣作响的风,宛若无形之物的吐息拂过她的脸颊和凑近她动脉所在的脖颈,周围掠过衣袖的草叶好像也化作了张牙舞爪缠绕着她的鬼手。
本能的恐惧在她的身体里疯狂地升腾碰撞,她竭力保持冷静,想要找个方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于是,她尝试和牵着她的人聊天。
她告诉他自己是从京都来的,家中颇为富裕,若是之后家中的人找到了她,或是他能将她送回去的话,她一定会花重金感谢他的。
其实她个人是没有多少钱的,从小到大,除了那些可以对外展示她身为贵族一员的必要物质外(例如华美的十二单、遮面的绘扇、以及相应的饰品等),她不被允许拥有过多属于自己的财产。
但是,她的新身份能让她值钱,若她能平安回到京都,到时努力恳求他们的话,家中的人也许会看在斋宫的身份上花重金感谢她的救命恩人,当然,那笔钱对他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本意上,她这么说除了想得到更多的帮助和照顾外,也是希望他高兴的。
在她的认知里,没有人不爱钱,天皇爱钱,贵族爱钱,平民爱钱,奴隶也爱钱,在这一点上,人类是如此平等,平等地贪婪,但是,对于自己可能会获得一笔丰厚的赏金这件事,他却似乎没有因此多惊喜或高兴,反倒好奇地问她口中的京城在哪里。
她敢保证京城是我所在的土地上和时代中人类最繁荣的居住地,没有人会不知道它,因为地位最尊贵的天皇就住在那里,但是要她立马说出怎么去到那里,已经看不见的她也不知道。
她猜他大抵是住得偏僻,也不知道怎么送她回去,这让她一时间有些失落,感觉自己就像小时候玩捉迷藏迷路了一样,陷入了无助的漩涡。
许是察觉到这一点,对方脚步一顿,也不多问了。
她从他掌心的大小猜测他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皮得像欠打的猴子一样,但他显然不是个话多且活泼的人,因为接下来他既没有再安抚她的打算,也没有对她更多的好奇。
寡言与沉默仿佛就是这个少年的底色,眼前的黑暗无形中拉开了他们的距离,理所当然的疏离感存在于他们这两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之间。
她本来也不是太过活泼的性子,但是,为了让他们接下来的相处能够更亲近点,她轻车熟络地笑了起来,主动反过来问他:“你是一个人从家里出来玩的吗?”
闻言,他安静了一秒,喉咙里才发出短促的音节:“呃、嗯。”
那样的声音听上去莫名有些低,也有些闷闷的。
她却又问:“你怎么一个人来呢?这附近有山贼,很危险不是吗?”
他牵着她的指尖下意识蜷了蜷,像是一只被烫到舌头的猫,她能感觉到掌心传来他细微的轻挠,这一次,他安静得久了些,才生涩而晦然地开了口:“因为大家都不愿意和我玩……”
就此,好像被戳到了痛处一样,他的声音不再那么平静无波,反倒带着一种超出了她对他预估的年纪的忧郁和寂寥:“所以我才偷偷一个人跑出来的……”
“为什么大家都不和你玩呢?”她下意识这样追问,却很快就住了嘴。
但他非旦没有生气,竟还有问必答,脾气好得像是一只可以躺平任撸的小动物:“因为我以前做错了事,所以大家才不喜欢我。”
这话听起来并不委屈,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细听竟还带着一点反省和歉意。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不是一个能让他开心的话题,但是,她还是在顷刻间明晃晃地笑了起来,说:“那你如今有我了呀!”
他一顿,似乎停下脚步,偏头来看她了。
她也停下。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禁在春日的山野中笑得花枝招展,双肩都抖得一颤一颤的:“你救了我,找到了我,还帮助了我,我就很喜欢你呀,如果是我的话,我就愿意和你玩,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对吗?”
即便她对他来说可能是个拖油瓶。
他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并不能直观地捕捉到他的反应,但是,恰逢山间刮起了一阵迎面而来的风,她感觉到自己漆黑的长发在胡乱地往后飘,而他似乎也终于笑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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