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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半百的婆子,就这样破了冰。
麦婆子扯着禅婆子,推来条杌子,示意她坐下说话。
禅婆子心事坦露,总觉着身上少穿了件衫子,坐立不安。她早已不是多年前,被数落一句,得懊恼几日的小娘子了。然而眼下,她倍感羞赧,恍惚间,她又做了一回年青人。
麦婆子嘴角翘起,“小六她素来吃软不吃硬。这孩子心软,心善,谁犯了错,稍微一求,她就不做计较。我看着她长大,这孩子读书识字方面,是不机灵。可旁的事,她心里可都清楚着呢。谁是真心对她好,她心底明镜一般。”
“照你这么说,公主是觉着我待她不是真心?”
“你看你嚜,又瞎想。”麦婆子顿顿声,慎重道:“你来府里许久,可作风还是在贤妃娘子身边那套。贤妃娘子是个严厉的主,偏偏小六就烦严厉。若真想安顿在此,不如试着换换性子,软一些,亲近一些。这里是我们的家,也是你的家。在家里,就不要有拘束了罢。”
禅婆子觉着这是在异想天开。
“我始终记着当初贤妃娘子吩咐的话:我是仆,公主是主。我是要教导督促公主的,可不是来陪玩的。”
麦婆子低骂她脾性轴,“你服服软是能掉一层皮么?你呀,真是跟贤妃娘子一模一样。我偷打听下,慈元殿的宫婢都是像你这样的么?”
到底是彼此嫌弃不懂对方。禅婆子还觉着麦婆子过于天真。
“禁中里的每位,无论是黄门郎还是宫婢,都是背着一万个心眼子苟且偷生的。”禅婆子额前冒出几滴汗珠,赶忙搵帕抹去。
她道,“禁中是深不见底的海,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蓦然回首,禅婆子又觉着庆幸。幸好从大染缸里脱了身,熬出了头。
公主府里的这帮人嫌她不近人情,可从前在禁中做事时,她严厉更甚。
她已经拔掉许多根刺,却还叫这帮人觉着成效甚微。
麦婆子发觉身边人不再说话,知道自个儿的话重了,忙安慰着:“其实小六也把你放在心里的,你把她当侍奉的主,不如把她当孩子一样疼。”
两人絮絮叨叨半晌,禅婆子似懂非懂。
起身要走时,倏地丢下这么一句,“你怎么不叫公主,只叫小六?”
“你不知道公主行六么?我们私下都唤小六,听着亲切,叫着顺口。”
听罢这句话,禅婆子面色嗒然,然还是沉声交代:“生火的事,你我都操点心。你虽是卸了许多重任,可府里威信还是在的。这消息,万不能外泄,更不能叫贤妃娘子知道。”
麦婆子说知道了,“都是搭伙结伴做事的一群人,没人想找事的。”
回去路上,禅婆子脑里总窜着那番对话。
关系亲不亲,心近不近,从来不是一日能观摩出来的,也不是一日能培养出来的。
禅婆子前半辈子如履薄冰地过着,提着脑袋走路。朱红墙,琉璃瓦,四面闭合,蜉蝣匆匆,潦草终生。
后半辈子,在同样的四方院墙里蹉跎。只想尽本分,哪会想坚守的本分在这里成了不合群。
“不合群,再恪守本分也是错。”
浮云卿躺在尾犯膝上,握着傀儡儿做傀儡戏,忽地感叹道。
抬起纸糊的手臂,迈起轻盈的脚步,线起线落,傀儡儿就完成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
尾犯正给她梳着打结的发尖,闻声,随口问道:“您是何意?”
浮云卿没有立即回话。是何意,她倒真认真思索一番。
昨晚她做了场梦。
漫天细碎的紫藤花瓣,有道模糊的身影,不论她去哪,一直紧跟身后。
每每回头,都会迎来一个浅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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