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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第1页）

芳馨笑道：&ldo;这个说法倒新鲜。&rdo;

我又道：&ldo;夫妇之间，相敬相爱都容易，唯有相互成全是最难的。神武帝高欢与娄后，也算独一无二了吧。&rdo;

芳馨笑道：&ldo;姑娘既说娄后宽待高欢的姬妾和庶子，那还有谁能让她狠心相待呢？&rdo;

我笑道：&ldo;正要说到这个。娄后所生的六个儿子中，有四个做了皇帝。其中次子文宣帝高洋在位时十分暴虐，娄后的三儿子孝昭帝高演常常劝诫哥哥。有一次，高洋把前朝的宫女赐给高演，自己却忘记了，酒醒后说高演擅取，亲手把高演打成重伤，过了一个多月才渐渐好起来。高演从此再也不敢劝谏。娄后日夜哭泣，却又无可奈何。&rdo;

芳馨道：&ldo;高洋为何对亲弟弟这样狠。如此说来，圣上对昌平郡王是极仁慈的了。&rdo;

我颔首道：&ldo;是不是仁慈，的确要对比了才知道。高洋是出了名的荒y暴君。屠戮前朝宗室，虐杀股肱大臣，肆行y暴，jian污亡兄文襄帝高澄的皇后元氏，这还不算，他连自己的同宗姐妹也不放过。兽行堪比桀纣。&rdo;

芳馨道：&ldo;桀纣？他倒没有做亡国之君。&rdo;

我冷笑道：&ldo;那是他死得早罢了。他身后的武成皇帝高湛与后主高纬，都和他一般荒唐，所以不到二十年便亡国了。他若活得长些，只怕亡得更快！高洋在位时，娄后一直提心吊胆，他一死，恐怕娄后还要拍手称快呢。所以高洋之子高殷即位，娄后便和自己的三儿子高演一起，杀了辅政大臣尚书令杨愔等，废高殷为济南王，立高演为帝。&rdo;

芳馨叹道：&ldo;娄后竟这样憎恨高洋，所以也不顾惜孙儿么？&rdo;

我淡淡道：&ldo;孙子毕竟不比儿子亲。再说废少帝而立长君，倒也不算太坏。然而说到底都是家务事罢了。后来邺城出了天子气，高演以为应在济南王高殷，便秘密鸩杀了他。&rdo;

芳馨倒吸一口凉气：&ldo;姑娘是说……&rdo;

我点点头，取过小几上的凉茶一口气吞了下去，只觉胸腹间一坠，心也变得又冷又沉：&ldo;不错，这第五条路，便是圣上驾崩后，太后废孙子，立儿子。&rdo;

芳馨顿时笑了出来：&ldo;这如何可能？圣上正在盛年。&rdo;

我口角一扬，懒懒地又倒了下去：&ldo;武姜和窦皇后都是在长子在位时为幼子筹划，甚至窦皇后只是出于妇人溺爱幼子的天性，无理取闹罢了。唯有娄后，哪怕在次子死后太子已经即位，也要为心爱的三子夺取皇位。可惜，高殷死后，高演心中愧疚不安，不出数月也驾崩了。&rdo;

芳馨忙道：&ldo;那皇位传给了谁？&rdo;

我冷笑道：&ldo;有文宣帝的前车之鉴，高演如何敢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于是只好传给娄后的四子高湛，这便是武成帝。高演临终时言：&lso;宜将吾妻子置一好处，勿学前人也。&rso;[91]好在高湛在位时，娄后驾崩。高湛才敢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高纬，而不是剩下的两个同母弟弟。&rdo;

芳馨道：&ldo;圣上提起娄后，便是说，太后为了昌平郡王，来日还会害自己的孙子‐‐也难怪太后要会伤心了。&rdo;

我叹道：&ldo;大约是一时口不择言吧。&rdo;

芳馨想了想，忽而醒悟：&ldo;倘若圣上以为太后要效仿娄后，那昌平郡王……&rdo;

我冷哼一声：&ldo;若于皇位有碍，别说是自己的亲弟弟，便是亲生骨肉也不能姑息。&rdo;

整个西厢忽然静了下来，纨扇下湖水蓝的流苏似无风的细雨笔直而安静。芳馨鬓边的宫花微微退下，如蔫萎而又不败的时光，看惯古往今来、春花秋月。良久，她叹道：&ldo;皇位……真的那么要紧么？&rdo;

我淡淡一笑：&ldo;晋恭帝司马德文禅位于宋武帝刘裕之后，第二年就被杀了。从那时起，旧朝的皇帝禅位后，新帝便对旧朝的皇族屠戮甚多。那刘裕自食恶果，自己的子孙在皇位更迭中几乎被杀光。这种状况愈演愈烈，甚至在同宗之间，只要皇位出现不寻常的变动，新帝都会对先帝的子孙大加迫害。所以对已经掌握皇位的人来说，丢了皇位并不仅仅是丢掉荣华富贵、丢掉天下，而是丢掉性命‐‐自己的性命，还有子孙的性命，是灭族灭种的祸事。姑姑说，圣上如何能掉以轻心呢？&rdo;

芳馨先是叹惋，随即忽然想起什么，哎呀一声道：&ldo;姑娘，倘若当年废骁王侥幸得胜，那圣上……&rdo;

我冷笑道：&ldo;不错。先帝在位时，立当今为太子，倘若骁王得胜，这个旧太子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连同母弟妹，甚至太后，也不能幸免。&rdo;

芳馨道：&ldo;可如今骁王的同母弟妹信王和熙平长公主都还好好的，如此看来，圣上真真是仁君。&rdo;

不错，他终究是一位仁君，那么一切就都还有希望。这样想着，不觉心头一松：&ldo;一个名正言顺的胜者，本就容易对手下败将宽容。人说成王败寇，青史总是由胜者书写，所以常为败者愤愤不平。其实，青史本就当由胜者书写，因为胜者才更有气度。&rdo;见芳馨一脸茫然，我不由微笑，&ldo;&lso;以人度人，以情度情&rso;[92]，姑姑不妨设身处地地想想，是不是这样。&rdo;

芳馨笑道：&ldo;这……奴婢如何说得清楚？&rdo;

我合上眼睛，许久不言。芳馨慢慢摇着扇子，大约她以为我睡着了，便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冰化成水，静静漫上大磁盘的边沿。我叹道：&ldo;倘若有谁证明昌平郡王并无反意，也许还有一线生机。&rdo;

芳馨吓了一跳，头一点，扇子掉在了榻上。我心头一震，忽然想到什么，半支起身子呆呆地望着她。芳馨抚一抚面颊，脸一红：&ldo;奴婢竟然睡着了，姑娘恕罪。&rdo;

我豁然开朗，不禁拉起她的手：&ldo;我想到了一件很要紧的事情。&rdo;

芳馨愕然：&ldo;什么事？&rdo;

我挥一挥手，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ldo;姑姑回房去歇息吧，此事我要好好想一想。&rdo;

芳馨已经十分困倦，也早已习惯我乍然醒悟的模样，知道我要专心思考，便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我一时亢奋，整整一个时辰，翻来覆去的只是不能入睡。午后的一个时辰。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房里的两块冰已经快化尽了，冷水自盘口溢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水渍很快淡了，像被大地一口吞下。我素不耐热，没有冰，我很快便燥热起来。

忽见绿萼掀了竹帘向我笑道：&ldo;姑娘果然醒了。&rdo;说罢走进来扶我坐起身。

我抚一抚颈后被汗濡湿的碎发：&ldo;你怎么知道我醒了？&rdo;

绿萼笑道：&ldo;这还不容易么？奴婢在外面听见有水落在地上的声音，便知道冰已经没了。姑娘是最怕热的，没有冰，还如何能睡得着？所以奴婢就进来看看，果然见到姑娘睁着眼睛呢。&rdo;

我不觉失笑。其实我一直没有睡着，并不是因为室内没了冰才醒的，然而绿萼的推断也实在是无懈可击。我赞道：&ldo;你越发能干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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