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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三个月前,启音钟觉醒那夜,他正在边关巡查。刹那之间,所有谛听瞳同时炸裂,十万枚嵌于城墙、屋顶、树梢的铜镜尽数崩碎,映出的不再是统一颂词,而是千家万户的真实低语。他在驿站中跪了一夜,听着那些声音涌入耳中??有妻子咒骂苛政,有老兵痛哭战友,有孩子问父亲:“为什么我们要假装快乐?”
那一刻,他的信仰轰然倒塌。
归来途中,他拆除了自己府邸中的控音阵,放火烧了藏书阁里记载“正音标准”的典籍。但他知道,自己双手沾满鲜血:他曾下令剜去七十二名民间乐师的舌头;曾将一名少女投入井中,只因她写了首讽刺赋;更曾在饥荒年封锁灾民哭声,令其“不得扰圣心”。
他不敢求赦,只想赎罪。
车窗外,忽传来一阵歌声。
“我说,故我在。
我言,故世变……”
是那首新歌。路边几个牧童正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舞,脸上洋溢着毫无顾忌的笑容。萧景珩掀开帘角望去,心头剧震。
“停下。”他忽然道。
随从不解:“前方便是京城,殿下若迟归,恐遭疑忌。”
“我不回宫。”他低声道,“我要去哀牢坑。”
众人惊骇:“那里已是禁地!皇上亲下令,凡踏入者斩立决!”
萧景珩冷笑:“他怕的不是我去,是他自己听不见。”
他独自下车,步行北上。风卷起他的袍角,像一面褪色的旗。
***
而在皇宫深处,皇帝已近乎疯狂。
启音钟虽毁,但他仍掌控着最后一件神器??**寂灭鼓**。此鼓以万人冤魂为膜,九百囚徒之骨为架,一旦擂动,可令方圆百里陷入绝对静默,连心跳声都会被抹除。
他命人将鼓置于太极殿顶,每日亲自试音。起初还能压制部分民间异声,可近来效果日渐微弱。更可怕的是,每当鼓响,宫墙内外的铜铃竟会自发共鸣,奏出《言之初》的片段旋律,仿佛天地本身在反抗。
太监总管跪伏阶前,颤抖禀报:“启奏陛下,昨夜西苑井中浮出一口小钟,通体金纹,无人能识。今晨有人靠近倾听,竟听见亡妻遗言……现已移入地窖封存。”
皇帝猛地拍案:“烧了它!全烧了!”
“可……火不能燃,刀不能损,符咒亦无效……”
“那就挖地三丈,埋进龙脉死穴!”他咆哮,“朕不信,这天下真能容下千万种声音!”
话音未落,殿外忽传喧哗。
一名侍卫跌撞奔入:“不好了!听真社……进城了!”
“什么?”皇帝瞳孔骤缩。
“是一队盲人乐师,打着一面破旗,旗上写着??‘宁为自由语,不做太平奴’。他们已在朱雀大街设台奏乐,百姓围拢数千,皆流泪不止……”
“杀了他们!”皇帝暴起,“一个不留!”
可命令下达后,无人响应。
羽林军站在街头,长矛垂地。他们听着那支曲子??没有华丽技巧,只有粗粝的琴声、嘶哑的笛音、断续的吟唱,讲述着一个母亲如何在雪夜抱着冻僵的孩子走十里山路求医,却被拒之门外的故事。
一名年轻士兵突然扔下武器,摘掉头盔,大步走向乐师:“我也要说。”
他站在台上,声音发抖:“我的家乡,三年前旱灾,官报却称‘五谷丰登’。我爹饿死前,嘴里塞着一张写着‘感恩圣恩’的纸条……”
人群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喊。
更多人走上前。有商人,有农妇,有老儒,有婢女。他们轮流讲述,或哭或怒,或平静陈述。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凿子,敲打在这座百年沉默之城的基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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