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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宸和灵汐从洛灵潭离开,并未径直回天息宫,而是在山中信步,盘桓了半日,直到黄昏才返。无急事,便既不驾云,亦不飞身,就这么牵着手,一路悠哉地踱回宫去。
近天息宫却觉得有些异常。先是看见一个白袍宫女步履匆匆而行,走了几步,又见三两侍卫的黑色甲胄外也披着白色斗篷。二人对视一眼,均感不妙,不再耽搁,飞身赶去翎月正殿。
到得殿口,所见之人皆着丧服,灵汐的心揪了起来,疾步走进殿去。九宸紧随其后。
“灵汐公主,战神!你们可回来了!”石婆婆从殿中出来,灵汐走得急,差点和她撞个满怀。
“石婆婆,母亲她……可好?”灵汐的声音有些颤抖。天息宫阖宫上下丧服加身,不由得她不往最坏处想。
“国主?”石婆婆微微愣了一下,说,“国主在里面呢。”
石婆婆话音落地,灵汐的心也从喉头落回了肚里。她感到满是细汗的手被九宸的手掌轻轻握住,心中踏实了许多。
“那,那这丧服……”
“是宝青公主……仙逝了……”石婆婆叹了口气,说,“今儿一早发现的,国主遣人去天宫寻你们,却未寻着。公主,快去看看国主吧。”
脚步未停,说话间已来到翎月寝殿。
“母亲!”灵汐见翎月身披白纱,伫立窗边,正自垂泪,本颇为丰腴的她却一下子显得形销骨立。
“灵汐!”翎月见到女儿,心中悲苦顿觉有了寄托,抱住灵汐抽泣起来。
灵汐任她哭了一会儿,待她止住悲声,扶她到床边坐下,轻声问,“母亲,宝青她……发生了什么事?”
翎月脸上的悲伤尚未隐去,逼人的冷意已从双目射出,似两柄利刃,灵汐却不知这刃锋对准何人。
只听翎月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景休,我与你不共戴天!”
“景休?”灵汐诧异。
“国主,景休可还在禁域?”九宸听出事情蹊跷,忙问道。
“景休这贼子……”翎月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忿恨却有些无措地说,“杀了青儿,逃出禁域,如今……不知去向。”
九宸一听,心知不妙,来不及细想,一连串地问道,“他何时逃脱?逃往何处,可有一丝线索?黑蚩和赤鷩可一起逃了?”
翎月听九宸问得急迫,知事关重大,敛了敛情绪,道,“昨日下午还在禁域,应是昨天夜里逃脱。今日清晨方才发现,我已派人在周边巡查,但还没有线索……黑蚩赤鷩并未逃脱,却审不出究竟。九宸,你可有法子寻到他?他杀死青儿,我……我不会放过他!”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到最后一句时忿恨却还是喷涌而出,攥紧的拳头格格作响。
“他逃脱已有十个时辰,他功力不弱,又有意隐匿,此事不易。他既未带黑蚩赤鷩一同逃脱,想必也不会将去向告知他们。为今之计,也只能扩大搜索,我会通知天宫遣天兵搜捕。”九宸方才问得急,只是因为怕事情还有转圜,不想误了时机,如今知道急亦无用,即复往日从容,“国主,景休如何逃脱,又如何杀死宝青公主,可否相告?”
灵汐也正有此惑,说道,“是啊,母亲,禁域森严,景休他如何逃脱?他与宝青无仇无怨,还颇为亲厚,怎会……怎会杀她?”此前种种事端,灵汐对景休早已不抱幻想,
对他的最后一丝感念也在他刺杀翎月的那一刻化为乌有;其实,他能杀花烟、欲弑翎月,如何不能取宝青性命?灵汐善良,以己度人,故有此问。
“如何不会?他鬼蜮心肠,凡是碍着他的人,皆欲除之而后快。”翎月咬着牙道,“只是,这一次,青儿倒并非碍着他,而是助了他……”
“助了他?”灵汐更加不解。
九宸也想不通其中关窍,也不问,静候翎月回答。
“此事还得从我山灵禁域说起。”翎月叹息了一声,缓缓道,“这禁域的本质乃是结界。上古时代的山灵君主为关押要犯,创下一种高深阵法,名唤‘千眼阵’。顾名思义,千眼阵的阵眼数以千计,但只有一个是中心阵眼;各阵眼之间的相对位置每半刻变化一次,每一次变化都产生一个新的中心阵眼。故此阵错综复杂,变幻万端,古往今来,无人能破。”
这时,石婆婆端茶水进来,三人挪到殿中方几坐下。翎月方才伤心加动怒,喉咙有些酸胀,端起茶盏一连饮了两杯。
九宸道,“我对山灵禁域这‘千眼阵’有所耳闻,知其乃阵法结界领域执牛耳者,却不知其原理。今日听来,确实名不虚传。”
“难怪我见禁域周围守卫极松,原来这阵法难破,无须戍守。”灵汐说,“母亲,这阵法这般精妙,可如何打开啊?”
翎月喉咙略润了些,接着说道,“开这阵法有两处关窍,一是要找到中心阵眼,二是要有山灵灵物置于中心。这千眼密钥,便兼具这两种功效。”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几上。
众人只见一枚六角形青铜物件,仅手掌大小,却似颇有分量;色泽有些暗淡,显是年代久远,却透着一股威严,沧桑厚重。细看其雕饰,以云纹为底,正中乃是双凤。凤纹在青铜器雕饰中颇为寻常,山灵界以凤为尊,出现在此不足为奇。但这凤纹乃是双凤,且不似寻常双凤那般对称,而是偎倚着相偕共舞,寥寥几笔雕刻,其间缱绻缠绵尽显。
“这双凤,倒像是夫妻一般。”灵汐想着,便说了出来。
“是啊,是夫妻。”翎月深深叹道。“便是布下这阵法的山灵主君和他的夫人,二人皆是凤凰一族。他二人情意深笃,恩爱非常……却不料天妒良缘,撼山族携蛮荒诸族叛乱,恰逢夫人生产;主君布下这千眼阵将乱首擒获,叛乱虽息,夫人却难产而死。主君待小皇子满周岁之日自尽殉情,追随夫人而去。死前,他用最后一丝神力将命珠熔化,融入这千眼密钥之中。”
灵汐没想到这小小密钥背后竟有如此凄美惨烈的故事,不由得有些泪目;伤怀之余却也颇能共情:如若九宸死了,我也绝不独活。她未为人母,于如何相待幼子一节,却未深想。她望向九宸,九宸也正看着她,脑中回响着她那日的铿锵话语:“你在仙界,我便在仙界;你去凡间,我亦去凡间。你若去幽冥,我便跟你赴幽冥;你若入魔界,我也随你入魔界!从今往后,你不许再抛下我。”[1]二人心意相通,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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