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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第1页）

第九章

索尔姑且搁下了他当前正在研究的书‐‐对克尔恺郭尔1关于伦理学理论的分析，道德折衷，将之应用于霸主的立法机制‐‐转而潜心于收集关于时间、海伯利安以及亚伯拉罕历史的鲜为人知的数据。

平淡无奇的工作依然继续，数月过去了，收集信息完全不能满足他行动的需要。过来为瑞秋作检查的医学及科学专家，就像潮水般涌向圣殿的观光客，络绎不绝，他偶尔将自己的心灰意懒发泄到这些人身上。

&ldo;这事儿怎么可能发生!&rdo;他朝一个矮冬瓜一样的专家喊道，这个人在对待病人父亲的态度上犯了个错误，既自以为是又谦虚俯就。医生头发稀疏，脸看起来就像是画满了线的撞球。&ldo;她的身体已经在慢慢变小了!&rdo;索尔大叫，用力地扯着节节后退的专家的衣领。&ldo;不止是大家能看到的表象，就连骨质都在逐渐减少。她怎么可能会一天天又变回一个小孩?这难道不是和质量守恒定律相冲突吗?&rdo;

专家嘴唇动了动，但是索尔把他摇晃得太厉害，他开不了口。一个长着小胡子的同事替他作了回答。&ldo;温特伯先生，&rdo;他说，&ldo;先生。您必须明白您的女儿正身处于……嗯……比如说局部的逆熵区。&rdo;

索尔转向这个小胡子同事。&ldo;你是说她只是被困在了一个倒退的泡沫中?&rdo;

&ldo;啊……不，&rdo;同事说，紧张地摩挲着下巴，&ldo;也许我应该给你一个更恰当的比喻……至少是生物学上的……生命新陈代谢机制掉了个个儿……啊……&rdo;

&ldo;纯粹是胡扯，&rdo;索尔厉声说道，&ldo;她既没有分泌营养物也没有把食物喷出来。那所有的神经活动又怎么回事?把电化学脉冲都反转过来，真是胡说八道。她的大脑依然在活动，先生们……她只是记忆在消失。为什么，先生们?为什么?&rdo;

专家终于说出话来了。&ldo;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温特伯先生。从数学上说，您女儿的身体就像是时间反演方程式一样……或者是像通过高速旋转黑洞的物体。我们不知道这种事情究竟怎么会发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物理上说不通的事情正在您女儿身上上演，温特伯先生。我们所知的还不够。&rdo;

索尔分别和他们握手。&ldo;好。那就是我想知道的，先生们。回程旅途愉快。&rdo;

在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全家人就寝一个小时之后，瑞秋来到索尔的门前。&ldo;爸爸?&rdo;

&ldo;什么事，孩子?&rdo;索尔穿上长袍，来到门口站在她身边。&ldo;睡不着吗?&rdo;

&ldo;我已经两天没睡了，&rdo;她轻声说，&ldo;强打着精神，这样我才能听完那些我记录在《想知道吗?》文档的简述材料。&rdo;

索尔点点头。

&ldo;爸爸，你下楼来和我喝一杯好吗?我想跟你说点事儿。&rdo;

索尔从床头几上拿起眼镜，和她一同下了楼。

事实上，这是索尔第一次和自己的女儿共饮，也是最后一次。场面并不欢闹‐‐他们聊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讲笑话、说妙语，直到最后两人都笑得不可开交，无法继续。瑞秋开始讲述一个新的故事，只在最有趣的时候啜两口，于是几乎把威士忌都从她鼻子里喷出来，她笑得太厉害了。他们俩都觉得这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ldo;我再去拿一瓶，&rdo;索尔止住了眼泪，说道，&ldo;上个圣诞节莫尔主任给了我几瓶苏格兰威士忌……好像是的。&rdo;

他蹑手蹑脚地走回来，瑞秋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指梳着头发。他为她倒了一点，然后他俩默默地喝了一会儿。

&ldo;爸爸?&rdo;

&ldo;嗯?&rdo;

&ldo;我把整个过程过了一遍。看我自己的样子，听我自己的声音，看李娜和其他人中年时的全息像……&rdo;

&ldo;还没到中年呢，&rdo;索尔说，&ldo;李娜下个月才满三十五……&rdo;

&ldo;嗯，总归是老了，你知道我的意思，不管怎么样，我已经读过了医疗报告，也看了海伯利安上拍的那些照片，你知道我怎么想吗?&rdo;

&ldo;你怎么想?&rdo;

&ldo;我一点都不相信这些，爸爸。&rdo;

索尔放下酒杯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脸比以前圆润了，没有那么世故。更漂亮了。

&ldo;我是说，我其实相信这些，&rdo;她说着，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却带着害怕的意味，&ldo;像你和妈妈这样的人不可能跟我开这么残酷的玩笑。再加上你的……你的年纪……以及新闻，还有其他的一切。我知道这完全是真的，但我就是无法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爸爸?&rdo;

&ldo;明白，&rdo;索尔回答。

&ldo;我是说，今天早上醒来，我想到，棒极了……明天有古生物学测验，可我压根还没学过呢。我盼望着能在罗杰?舍尔曼面前表演一两下子……他老觉得自己很聪明。&rdo;

索尔又喝了一口。&ldo;三年前罗杰在巴萨德南部的一场空难中死了，&rdo;他说。要不是仗着酒胆他不会说出这些，但是他得弄明白在这个瑞秋的身体里是不是还藏着另一个瑞秋。

&ldo;我知道，&rdo;瑞秋说着，下巴搁在膝盖上，&ldo;我了解过每一个我认识的人的情况。外婆死了。艾卡德教授没再任教了。妮姬结婚了，和一个……推销员。四年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rdo;

&ldo;其实都已经不下十一年了，&rdo;索尔说，&ldo;往返海伯利安让你的时间和我们这些呆在家里的人比起来，落后了六年。&rdo;

&ldo;但那是正常的，&rdo;瑞秋叫道，&ldo;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网外旅行。他们也得对付这样的情况。&rdo;

索尔颌首。&ldo;但和你的这个状况不同，孩子。&rdo;

瑞秋挤出一个微笑，喝干了她的威士忌。&ldo;好家伙，这太夸张了。&rdo;她重重地把杯子放下，发出尖利的撞击声。&ldo;看，这就是我的决定。我已经花费了两天半的时间搞清楚所有的这些，她……我……想让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现实又是怎样……但是，根本就没用!&rdo;

索尔一动不动地坐着，大气也不敢出。

&ldo;我是说，&rdo;瑞秋说，&ldo;我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变得愈加年轻，失去我从未见过的人的记忆……我是说，然后又会发生什么?我会保持这种状态，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小，能力也日渐消退，最后某一天，我就消失了?上帝呀，爸爸。&rdo;瑞秋紧紧地用双臂抱住膝盖。&ldo;这真是一个诡异的滑稽故事，不是吗?&rdo;

&ldo;这一点都不滑稽，&rdo;索尔平静地说。

&ldo;是的，我也知道这不好笑，&rdo;瑞秋说。她的双眼，依然又大又黑，此刻泪水涟涟。&ldo;这对于你和妈妈来说一定是世上最糟糕的噩梦。每天你们都不得不看我走下楼梯……无限困惑……醒来所记得的只是昨天的记忆，但我自己的声音却明明白白告诉我说，昨天已经是好多年以前了。我还和一个叫做米利欧的小伙子恋爱过……&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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