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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类似这样可笑的是非颠倒，还有欧阳健驳周汝昌先生的一段话：

周汝昌认为，己卯、庚辰本夹批的署名，是被甲戌本与戚本（有正本）删去的。他说：&ldo;最可笑的是戚本，他好像不明白这个署名是什么玩意儿，不但删去，而且还添上别的字充数。例如庚辰本第十六回一夹批云：&lso;补前文之未到，且并将香菱身份写出。‐‐脂研。&rso;戚本无&lso;脂研&rso;字样，却多出&lso;来矣&rso;两字，以致末句变成&lso;写出来矣&rso;，令人绝倒!其余类此者有很多处，杜撰的字如&lso;奈何&rso;、&lso;者也&rso;、&lso;如见&rso;、&lso;理&rso;、&lso;纸上&rso;、&lso;妙甚&rso;、&lso;确甚&rso;等闲话，全是删掉&lso;脂砚&rso;又接上文而续出来的!&rdo;（《红楼梦新证》）其实，事情恰好应该倒转过来，&ldo;脂砚&rdo;二字正是把有正底本上的相关的文字改动而成的。

周先生的判断是对的，戚本之所以删去其不知为何物的&ldo;脂砚&rdo;署名而要用闲话填补，我以为这与该本是准备石印出版，故要求抄写必须整齐美观有关。大概初时每条评语抄成双行的式样，照有署名的字数设计好了，后要删去署名，就会多出空格来，所以要填补。删二字的就补二字;二字补不好，补一字也行，因为双行批语末了留一个空格还是可以的。这样的添补，自然难免出现蛇足。如果照欧阳健的颠倒说法，是己、庚本改戚本评语最后二字而成&ldo;脂砚&rdo;，这就完全想不出有什么必要了。己、庚本想署名就署好了，反正作眉批、旁批，多二三字有什么要紧，就作双行夹批，己、庚本也未曾严格要求双行的字数相差不得超过一个，不信翻翻本子，第二行空一大截的尽有，与戚本之整齐划一全然不同。那么，它何不惮烦地非要砍去批语的尾巴而改成署名不可呢?道理上也根本讲不通。周先生举&ldo;写出来矣&rdo;为例，说它末二字&ldo;杜撰&rdo;得可笑;欧阳健却以为原应如此。孰是孰非，只好让稍能写写文言文的人来判断了，反正我从来没有读到过&ldo;写出来矣&rdo;或者&ldo;看出来矣&rdo;&ldo;哭出来矣&rdo;一类的句子。

我主张搞学术研究应该反对&ldo;三不&rdo;作风，即应反对不顾常识、不择手段和不负责任的作风。没有起码的严肃态度，很难算得上是真正的学术研究。一种新说，无论它说得怎么天花乱坠，耸人听闻，能引起社会上的轰动效应，如果它不想实事求是，不是为了弄清是非，追求真理，那它至多也只能走红一时，到头来总不免成为浪花中的泡沫，不会给人们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将以此自勉，也希望与红学界的朋友们一道，共同引以为戒。

第五章　为何虚拟石头作书

在了解曹雪芹为什么要虚拟石头撰书之前，先要澄清一个许多人可能存在的误会：他们以为贾宝玉是石头投胎的。那么，石头撰书不就是贾宝玉在讲自己一生的经历吗?既然石头只不过是曹雪芹虚拟的作者，那么小说不就是真正作者曹雪芹的自叙传吗?这从逻辑上说，是a=b，b=c，所以a=c，是没有问题的。

一、石头投胎为贾宝玉是后人的妄改

问题在于曹雪芹并没有写贾宝玉是石头投胎的。写石头投胎为宝玉的是经后人之手篡改过的文字。曹雪芹写贾宝玉的前身是神瑛侍者，就是那位让林黛玉的前身绛珠仙子为报答他&ldo;甘露之惠&rdo;而许下还泪之愿的老兄，居于赤瑕宫的仙界人物。神瑛侍者不就是石头吗?不是的。将二者合而为一，是后人自作聪明地改动的结果。

后人是怎么改的呢?

〔原作〕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

〔改文〕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自去自来，可大可小，因见众石俱得补天……

加重点的八个字是后加的，它不符合作者原意。作者写的石头并不能&ldo;自去自来&rdo;，所以它要求僧道携带它，后文也不见石头能自由行动。&ldo;可大可小&rdo;的本领也是没有的，它不是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十数丈的大石头变成一块小小的美玉是仙僧&ldo;大展幻术&rdo;的结果，被携入红尘后，也没有见它再变大变小。这还情有可原，因为除甲戌本外，其他的本子中，石头恳求僧道带它下凡去及僧人&ldo;念咒书符，大展幻术&rdo;一大段四百二十余字的情节都缺漏了。所以，在甲戌本被发现之前，人们都不明白大石怎么会变成美玉的。

小说的楔子中只讲石头，不提神瑛侍者，因为石头是虚拟的此书作者，是说明&ldo;此书从何而来&rdo;必须提到的;神瑛侍者是石上故事中主人公贾宝玉的前身，所以留待故事开始后，甄士隐午梦中去交待。

那么曹雪芹是怎么写到神瑛侍者而后人又是怎么改的呢?

雪芹写甄士隐梦至一处，忽见来了一僧一道，边走边谈。只听道人问僧人说：&ldo;你携了这蠢物（石头），意欲何往?&rdo;那僧说将有一批风流冤家要投胎入世，&ldo;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rdo;。道人又问，这些风流冤家将&ldo;落于何方何处&rdo;?那僧笑道：

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

很显然，这是接着楔子中僧人&ldo;便袖了这石，同那道人飘然而去&rdo;的继续叙述。因此，此时由僧人携带着、藏在他袖中的石头，并非他跟道人说的神瑛侍者。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是僧人说的&ldo;风流冤家&rdo;中最主要的一对，僧人准备趁他们投胎时，好将石头&ldo;夹带&rdo;入世。

再看后人的改文，前面的叙述倒差别不太大，僧人也携带着石头，就在他向道人提及&ldo;有绛珠草一株&rdo;之后，讲神瑛侍者时，竟凭空添上几句话，说：

只因当年这个石头，娲皇未用，自己却也落得逍遥自在，各处去游玩。一日，来到警幻仙子处，那仙子知他有些来历，因留他在赤霞宫中，名他为赤霞宫神瑛侍者。（引文据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年版）

这一来，石头就成神瑛侍者了。

我说篡改者是自作聪明，并没有冤枉他。因为经这一改，留下了让人完全弄不懂的矛盾破绽，或者简直可以说是闹了个大笑话。

书开头说，石头因&ldo;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rdo;，这里却说它&ldo;落得逍遥自在&rdo;，这怎么回事?前面写石头遇见二仙后，即被该僧袖之而去，而且是僧道对话时，石头还在他袖中，正准备去往太虚幻境，一会儿还要拿出来给甄士隐看，怎么此僧人又说它&ldo;各处去游玩&rdo;，后来到警幻仙子处，被留在那里了呢?那么石头究竟在哪里呢?是在仙僧袖中还是警幻处?难道它有分身法?

若说石头成为神瑛侍者是在它遇见僧道之前的事，那也不对啊。既然事先已被警幻仙子&ldo;留他在赤霞宫中&rdo;了，为什么又会在青埂峰下遇二仙?难道说它不满意新岗位，擅离职守，又偷偷地跑到老地方来呆着?原书中是在写石头&ldo;日夜悲号惭愧&rdo;之后，紧接着就说&ldo;正当嗟悼之际&rdo;，忽遇二仙的，并没有安排它出去作逍遥游又在警幻处供职的任何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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