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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9 创世（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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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庄感觉得到，消失了一夜的盖聂再次回来之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他的剑与他的行事作风还是带着他特有的慈悲，但之前那种犹豫和迷惘却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斗志昂扬与意气风发，甚至有兴致的时候还会跟自己互怼几句。卫庄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师哥，就如璞玉突然剥落了风化的外皮、露出流光溢彩的本色，看起来比从前耀眼多了。

……当然对付起来也棘手多了！

盖聂的剑法不仅益发流畅潇洒，甚至更加狡黠。与他纯良老实的外表不同，他的剑常出其不意地冒出些意料之外的刁钻招式，令人应接不暇。有时卫庄会觉得不是他在操纵木剑，而是木剑到了他的手里就自己有了生命。师父曾经亲自认证，盖聂的纵剑，已隐隐有了小成之势。

令卫庄恼怒而不甘的是，在其他课业上，他与盖聂都是胜负参半，甚至权法谋略和机关器械他还能小胜一筹，但唯有剑术，他没有真正赢过一次。明明他在剑术上花的精力比盖聂更多，但每次较量，总还是要差上那么一点。其实两人的实力算是棋鼓相当，那一点点的微末差距只有交战中的双方才会心领神会，甚至师父也会经常会判定为平手。但卫庄无法自欺欺人，这几乎可以忽略的一点劣势，几乎成了他的心病。

卫庄知道盖聂的蜕变发生自玄虎测试次日从鬼女处归来之后，于是行动力很强的他立刻也杀去了鬼女的竹屋。

鬼女盯着堂而皇之地闯进门、一言不发地端坐在她对面的玄虎皮垫子上、一脸“你偏帮你不给我个解释我就不走”的中二少年，开始反省自己近来是不是对这两个熊孩子太和蔼了。话说自己是长了张鬼神退避的脸没错吧？怎么就不见这两个小鬼害怕呢？不仅不怕，还要把她当成知心姐姐、没事就过来倾诉一下成长中的小烦恼……真是够了！心灵导师这种工作，不是师父该做的吗？老头子死哪里去了！

话说自己沉默高冷的形象是怎么崩塌的？她反省了一下，不得不牙酸地承认：是她自己引狼入室！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什么时候开始能够容许这两个小鬼入侵到她领地中如此纵深的区域了？对一个一直以野兽自居、领地意识很强的人而言，这实在是很罕见的情况。鬼女表示以后这种状况需要改变，姐姐我不耐烦当熊孩子的教导主任！

“我还没那么大本事，几句话就能助人境界跃升，这纯粹是悟性的问题。”鬼女毫不留情地一句话戳中要害，“我师父曾告诉我，勤能补拙只是针对一般情况，越到至高的境界，天分越重要。悟性是天分的一种，对于高手而言，一丝悟性差异所造成的实力差距，可能是难以逾越的。盖聂的优势主要就在于此，再过十年，于剑道一途，你我的成就，或许都将无法与盖聂相提并论。所以，”鬼女不客气地揪住了卫庄那缕已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白的呆毛，“半夜偷偷爬起来练剑，除了让你多长几根白头发，不会有任何用处。照你这速度，等不到三十岁，头发就全白了，到时我家阿紫可不要你！”

“不劳费心！”卫庄一脑门青筋地从鬼女的魔爪下抢救回自己的头发：紫女的梗到底还能不能过去了？

一时间，他心中涌起了既生庄何生聂的悲哀，却还是恨道：“没有到最后一刻，不要断言我一定会输给师哥！”

“谁说你会输给他？”鬼女住了手，奇怪地看着他，“鬼谷之学不止剑术一门，从来没有人规定过只能靠剑术决胜！不错，你们决斗的基础形式确实是比剑，但在比剑的过程中，你们三年所学的一切都可以融会贯通。决定胜负的不仅有剑术，还有力量、内力、速度、策略，甚至阵法、术法、机关、暗器……再不济，还可以靠受阴谋诡计取胜，”鬼女明显完全没把阴谋诡计当成一个贬义词，“但如果你非要实打实地拼剑术……就别想了！”

“你不明白！”卫庄凝视着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对于剑客而言还显得不够强壮有力的手，带着发育期少年特有的瘦削，与旁边鬼女已然长成、骨节明显还带着烧伤疤痕的结实大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怎么看都觉得鬼女那只才更像男人的手，“对我而言，如果没有在纯粹的剑术上取胜，就没有意义！”

“……我有什么不明白？”鬼女不由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走到窗前，伸手接住了第一片初冬的落雪，叹息道，“我太明白了！如果不是用剑击败他，就没有意义……但是，”她回身正色道，“正是因为我明白，才不希望你也钻牛角尖。卫庄，你和我不同，你是自由的，可以自己选择未来。”

“你说的他，是师父吗？”或许因为气氛水到渠成，卫庄此刻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顾虑，“你们……很像。”

“你会猜不到？”鬼女扯动了一下唇角，却并没有一丝笑意，“相看两厌，不提也罢！”

卫庄很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没有继续深究这个话题，而是直接了当地问：“我想说的是，最熟悉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你虽然不修纵横剑术，但也必然仔细参详过。你觉得，纵剑的弱点，是什么？”

“呵……小鬼，你这算不算作弊？”鬼女虽然这么反问，但却没有掩饰自己的欣赏：果然，还是卫庄的不择手段更对她的胃口。

卫庄勾起一个懒洋洋的痞笑：“既然你说了，一切所学都可以融会贯通，我以知人善任胜，又有何不可？”

“想任你姐姐，还早了十年！”鬼女看着他这副欠揍的模样，心随意动地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纵横剑术是你们的专攻，如何来问我？横剑攻于技以求其利，纵剑攻于势以求其实，你们入门就背的口诀说得一清二楚，要学会举一反三。急功近利则失于守，候时守势则失于锐，然而，这都是初学者才会犯的错误。到你们这个层次，已经无用。事实上，我一直很奇怪的是另一个问题……”

鬼女慢慢地摩挲着手中的木剑，习惯性地又把剑扛在了右肩上，沉思道：“纵与横，利与势，最终要落到掌门一人身上的相辅相成的剑术，却一定要两人分开修练……用意，是什么？”

相辅相成……利与势……因势利导！

卫庄心下大震，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迷雾仿佛散开了一角，猛地有一线阳光穿透了云层。他扔下一句“多谢师姐”就飞奔离去了，倒叫鬼女愣了两秒：……我好像没说什么大不了的话吧？

两秒钟后，她一脸狰狞：“谁是你师姐！我有师父！”

“师哥！”卫庄出现在盖聂面前时呼吸微微急促，令盖聂惊讶地起了身，还未及问，卫庄已然开口道，“横剑攻于技以求其利，纵剑攻于势以求其实，纵横捭阖，相辅相成……你，想到什么？”

“以利以势，因势利导！”都是绝顶聪明的少年，卫庄说到一半，盖聂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眸中也焕发出异彩，“你是想……”

“替我喂招！”

真难得！盖聂用一种“师弟长大了”的欣慰眼神看着卫庄：一直追着他决斗的小庄，居然能提出这么和平友好的要求了，值得表扬！

——他丝毫没意识到这种长辈似的眼神差一点就把这次合作的尝试扼杀在摇篮之中。

喂招和决斗虽然看上去都是两人对战，但思路完全不同：后者出发点在自己，是实打实的对抗，目的在制敌；而前者却是一种佯攻，要时时从对方的角度考虑，结合对方的能力，引导对方跟上自己的步调，习惯自己，乃至超越自己。

一般而言，从一开始就知晓彼此的最终目的是与对方一决胜负的两个人，绝对不会想到这样一种修行方式。然而几招过后，突然出现的一股剑意的自然流贯、内力的水乳交融之感让卫庄立刻就确认了：他的思路是对的！

盖聂也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有如神助的澄明，那是一种蓦然间进入人剑合一的状态、在剑意笼罩之下找到与自己契合的半身的充实感与完满感。如果说之前他对这种习练多年的一招在精细之处尚有极微小的困惑，此时却全在不言之中得了了悟。

然而这种感觉不会每次都出现。经过反复的测试，他们发现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特定两式剑招的组合之中。在不断的试验之中，他们开始发现，纵剑与横剑各二十四式，都是两两相对而设，当成对的两招同时发出时，若意在对抗则可相互制衡；一旦卸去攻势、纯为引导而发，两人的剑气与内力，则会形成一个完整的循环，这循环有如一个微型的世界，将他们包裹在内，宇宙之大，苍蝇之微，仿佛世间万象、沧海桑田、整个亘古的历史，都在他们眼前滚滚流过。

他们在摸索中逐渐掌握了二十三种纵横剑式的组合，除了终极绝技百步飞剑与横贯八方：这两招必杀技威力太大，没法用来喂招，盖聂不希望把师弟一剑断喉，卫庄当然也不想把师哥一劈两半。不过，其余二十三式带来的全新境界已让两人兴奋不已。他们互有攻守，彼此交换了几轮主导权，细细体味着其中妙处，简直欲罢不能。

鬼谷子慢慢踱出了屋子，捻须看着两个少年如蛟龙盘旋上下翻飞的优美身影，心下无比满意：居然能自己悟出本该在纵横决战尘埃落定后进行的终极训练——创世！

“创世”一直是鬼谷纵横剑术出师之前的最后一项训练，几代以来，都是在新任鬼谷子人选确定之后，由师父协助完成的，目的是尽快学会当初没有修练的另外一种剑法。然而师长虽然实力更强，但以引导为目的的喂招其实对实力强弱的要求不是那么高，关键在于默契。师长与弟子间的默契远远及不上三年间朝夕相处、时刻彼此观察的同门之间。

“创世”训练的效率取决于喂招的分寸，但这种分寸其实极难把握得恰到好处，力道差一分，或许效果会差出五倍乃至十倍。所以，盖聂与卫庄这是歪打正着：正在同步成长中的少年最适宜进行这种训练，因为他们完全不需要去刻意控制，本身就极为接近的实力，只要自然发挥，就能达到最大化的效果。

这两个孩子，未来的修为不可限量！

只不过……鬼谷子摸摸胡子，有点惆怅：就是有个问题，比较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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