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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福兮祸兮（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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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身为临时政府教育部次长的韩作栋，派人几乎把北平八大胡同一带的妓院犁了个遍，也未能翻出儿子韩隆恒的下落。

之所以会到妓院寻找，也是百般追问儿子的一个燕大同窗、铁杆好友时得到的提醒，对方无奈地称韩隆恒是八大胡同的常客，也只有那种地方才会让韩公子哥夜不归宿。

听到这个，韩次长可谓又惊又怒——近来他已经知道这个不肖之子有时会瞒着自己在外面过夜，但却一直以为是在狐朋狗友那里打牌。万万没有料到，看上去涉世不深的隆儿，竟然已经是混迹风月场上的老手！

那个燕大同窗姓胡，自供曾经在韩隆恒的引导下一起逛八大胡同嫖妓。韩次长暗中给他不予追责并且提供酬金的许诺，说动他带领着次长的手下去相关场所搜寻——众人分析，不排除韩公子因手头一时钱紧而被困青楼的可能性。

韩作栋本人自然不会亲自加入搜寻的行列：堂堂教育部次长的公子疏离学业、痴迷烟花柳巷，一旦传出去只怕他的乌纱帽要不保。更何况，次长大人还深陷在部署修改大中小学教科书的案头中，这是日本人的命令，要教育部成立专门的编审委员会，修改要参照模仿满洲国的教科书内容和体例，同时又要有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自身特色，大力灌输日中“同文同种、共存共荣”的教育理念。凡此种种，必须克期完成。由于教育部总长汤尔和还兼任着临时政府的议政委员会委员长，所以诸如修改教材这样的具体事宜，其实都要压在韩作栋这名次长的身上。

同时牵扯其精力的，还有侄女冯若彤遭日本驻屯军军官强暴的案子。这件令人难以启齿之羞辱事，因为恰恰发生在教育部主办的日中联谊舞会上，引来内部强烈反弹，如今虽已经通过教育部官方向日本人抗议追责，但至今并未取得进展。若彤的父亲为此也一再哀求催促。

便是在这样焦头烂额的情况下，儿子韩隆恒又突然失踪，这怎能不让年过半百的次长大人心力交瘁？

儿子是在临时政府行政院长王克敏遇刺那天失踪的，但韩作栋做梦也不会想到，韩隆恒不仅失踪于王克敏遇刺的日子，更是直接因这件惊天大案而遭波及。当然，这是要在韩隆恒突然又从天而降之后才得知的。

眼见消失了多日的独苗儿子乘坐着日本轿车，志得意满地回到家中，教育部次长韩作栋险些激动得晕倒在客厅——老天保佑，他几乎要选择向北平市警察局报案了！欢喜之下，也就一时忘了要就儿子涉足风月场所之劣行实施惩处。

“父亲莫怪，孩儿这些天是在与日本人秘密合作，不能往家捎信儿，让父亲担惊受怕了！”

听罢韩隆恒的这番开场白，次长兼父亲顿时又如坠云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与日本人秘密合作？日本人与你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合作什么？还有，你的腿怎么一瘸一拐的？”

早在宪兵队与日本人谋划完毕的燕大哲学生，这一刻便不慌不忙地将准备好的一套谎言述说出来。结果让本已百感交集的父亲大人，越听越感到心惊肉跳。

自己的儿子竟然亲眼目睹了临时政府行政院首脑王克敏的遇刺！并且还由此与日本宪兵队搅和到了一起！

王克敏案对整个临时政府上下引发的震惊与恐慌，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连日来，做为教育部次长的韩作栋对此可谓是感同身受。虽然还未做噩梦，但他已经在想象凶神恶煞般的刺客朝着他乱枪齐开的恐怖场面。包括顶头上司汤尔和总长在内的大小同僚，都毫不怀疑出枪者系武汉国民政府派遣。今天是王克敏，接下来就说不定要轮到哪个“汉奸”的头上！

“日本宪兵队怎么会如此混蛋！？既然留下你协助破案，又明知你是临时政府教育部次长的儿子，竟然不打电话通知我一声！你知道这些天我和你母亲、姐姐们有多担惊受怕吗？”终于，韩作栋在客厅里咆哮起来。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惊惶、恐惧、焦虑，这一刻通通开始了爆发宣泄。

如果在从前，韩公子哥对父亲大人的权势声威肯定会景仰深信的。然而，经过了日本人的宪兵队地狱般的磨练之后，他已经明白了一个残酷的道理，如家父这样的所谓政府高官，在日本人那里真的如同狗屎、一文不名！自己在宪兵队接受讯问的时候，正是在自报了乃父之家门后、仍遭到无视以及无情痛殴的，以至于现在右腿膝盖的伤仍未愈。

但他不能对父亲如实讲出真相，何况，他这番回归带着一个重要的任务：要说服家父放弃对表妹若彤一案的追诉抗议。

“父亲请见谅——谋刺临时政府首脑乃是惊天要案，日本人那里极为重视。想必这些天父亲您也通过街面上的紧迫风声，看出了端倪。孩儿被日本宪兵队选中，作为协助侦破此案的得力助手，肯定是要对外严格保密的。并且，通过此事，我已经成为日本宪兵队的重要内线，能够领取薪水，今后与他们长期合作。这对于父亲您在临时政府内的事业，是大有裨益的！”

望着俨然脱胎换骨般变了一个人的儿子，韩作栋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日本人恩威并施、反复无常，自己在教育部任职期间已经颇有体会；所谓“伴君如伴虎”亦不过如此。可是偏偏自己的亲生儿子，好好的正念着大学，却摇身一变成为了日本人的部下，而且是人人谈虎色变的宪兵队！

福兮祸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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