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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诸神不至于会因此而迁怒于那些无辜的凡人。
但是,人类再想如方才那般,轻易得到诸神的庇护与赐福,那也是万万不可能了。
凡间的人类无法理解云端的暗潮汹涌,但吉光祥云的消逝,最恐怖的雷声炸...
“身为凡灵的你们,又该如何,才能让逝去的同伴,回归样老万物母神的怀抱?”
普罗米修斯凝望着那女子。她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深不见底的哀痛与一种近乎执拗的求知欲。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自己不倒下。她是部落中最年轻的接生婆,曾亲手托起过七个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如今却要面对第一个无法唤醒的小小躯体。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颤,似有千钧压于其上。
“以火净其身。”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远古钟鸣穿越风沙而来,“当生命终结,魂魄离体,肉身便不再是居所,而是归还大地的祭品。不可埋入土中任虫蚁啃噬,不可弃之荒野任禽兽分食??那是对生命的亵渎,亦是对死亡的轻慢。”
众人屏息。
“取干燥木柴,堆叠成台,置于高坡向阳之处。将亡者安放其上,覆以洁净麻布,头朝东方,脚向西方。晨光初现之时,由最亲近之人点燃第一缕火焰。”
那女子颤抖着重复:“点燃……火焰?”
“是。”普罗米修斯点头,“火,乃净化之源,乃我所赐予你们的圣物。它不仅能煮熟食物、驱散寒冷、照亮黑夜,更能焚尽尘世羁绊,送灵魂轻盈升腾。火焰升起之际,便是肉体还诸自然、灵魂启程幽冥之时。”
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惊惧后退。他们从未想过,竟要用这曾带来温暖与希望的火,去焚烧亲人的身体。
“不要害怕。”普罗米修斯环视四周,目光柔和却坚定,“这不是毁灭,而是护送。你们所爱之人,并未真正消逝。他们的气息将化为青烟,随风飘向苍穹;他们的骨灰将落入土壤,滋养草木新生;他们的名字,将被铭记于口传史诗之中,永不湮灭。”
他顿了顿,望向天际。
“而在幽冥深处,塔纳托斯已为他们开辟一方安宁之地。那里无病无痛,无争无扰,唯有静谧长夜与温柔梦境。只要活着的人不曾遗忘,他们的存在便不会真正终结。”
那女子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声音哽咽:“我们该……如何呼唤他们的名字?如何让他们知道,我们仍在思念?”
普罗米修斯闭目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已有泪光闪动。
“每逢月圆之夜,取清水一碗,置于屋外石台之上,面向死者离去的方向默立三刻。口中轻诵其名,述说近来家中之事,如同他们仍在身边聆听。若风吹水面泛起涟漪,便是灵魂归来应答。”
“春日花开时,可在林间空地摆放果品蜜酒,插一支新绿枝条于土中,象征生命轮回不息。夏夜星辰璀璨,可仰首指星而语:‘你看,那颗最亮的,便是你的眸光。’秋收之后,留出一份谷物置于祖灵石前,谓之‘共飨’。冬雪覆盖大地,则围炉讲述先人往事,使记忆如薪火相传,永不断绝。”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悲伤依旧弥漫,却不再混乱无序。一种新的秩序正在形成,一种关于告别与延续的认知,在这片刚刚经历死亡的土地上悄然扎根。
普罗米修斯继续道:“从此以后,每一个新生儿降生,皆需举行‘迎灵礼’:以清水洗其身,以蜂蜜点其唇,以橄榄油抹其额。长老吟唱创世之诗,母亲低语家族血脉,父亲为其命名,并宣告其所属氏族与土地。此礼完成,方为真正为人。”
“而每一场葬礼,皆称‘送灵仪’。除焚身之外,还需有三人守夜:一人诵诗,忆其生平善行;一人击鼓,节奏如心跳渐弱直至停歇;一人吹笛,音调悠远如魂归幽冥之路。三日后火化,骨灰盛于陶罐,埋于祖坟高地,立石为记。”
他说到这里,忽然抬头望向远方山巅。一道微弱金光自云层缝隙洒落,正照在那个孩子的遗体之上。刹那间,空气中浮现出无数细小光点,宛如萤火升腾,缓缓盘旋上升,最终融入天际。
所有人都看见了。
那是灵魂启程的痕迹。
有人跪下,有人哭泣,有人伸出手想要挽留那一缕消散的光辉。
普罗米修斯轻声道:“那是摩涅莫绪涅的记忆之风,在收集这个孩子一生的片段。他的第一次笑,第一次爬行,母亲怀抱中的呢喃,父亲肩头的眺望……都将被封存于记忆之海,成为未来世代传颂的篇章。”
他转向那位沉睡的母亲,轻轻挥手,一道柔和光芒笼罩其身。
“她将在梦中见到他。”他说,“在睡神许癸厄亚的引导下,穿越薄雾之境,与孩子短暂相会。她会看到他在一片开满白花的草原上奔跑,无忧无虑,健康茁壮。他会笑着扑进她怀里,说:‘妈妈,我不疼了。’然后转身奔向远处一扇发光的门。门后传来孩童嬉戏之声,还有温柔的女声哼唱古老的摇篮曲。”
“那一刻,她会明白??真正的离别,不是永远失去,而是学会放手。”
话音落下,整个部落陷入长久的寂静。
随后,那位刚毅的女子缓缓起身,走向柴堆。她亲手铺好洁净亚麻布,将孩子小小的身躯轻轻抱起,放入其中。动作极尽温柔,仿佛怕惊醒一场酣眠。
其他人陆续上前,带来干柴,堆砌高台。一位老人取出珍藏多年的松脂,撒在木堆之间,使其更易燃烧且香气弥漫。一名少女捧来一朵盛开的白色鸢尾花,放在孩子胸前??那是春天里最早绽放的花朵,象征纯洁与重生。
当一切准备就绪,太阳已西斜。
女子举起火把,走向普罗米修斯。
“请允许我,作为他曾抚摸过的第一个陌生人,点燃这团火。”
普罗米修斯看着她,良久,终于点头。
她接过火种,一步步踏上高坡。风拂动她的发丝,吹响颈间贝壳串成的项链,发出细微清响。她在柴堆前停下,回望众人一眼,然后俯身,将火焰送入堆积的松脂之中。
“嗤??”
火星四溅,随即腾起一团明亮火舌,迅速蔓延开来。干燥的木材噼啪作响,火焰如红莲绽放,一圈圈热浪蒸腾而起,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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