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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掌设（第1页）

尚寝局一年来人才凋零，先是夏日里流行风热，病倒了许多人，司舆房和司灯房的两位女史，因体弱实在无法胜任宫中之事，只得由朝廷开恩，放回家中，任其自行聘嫁。

司设房按制应有司设一名，掌设两名，但先前的何掌设因姿貌甚美，被赐与皇上的族弟燕王为庶妃，何掌设的缺尚未补上，冯司设又因照顾女史腊月染病，出宫养病至今未归。因此司设房如今只余一名易掌设，带着两个女史腊月，湘漪与一干杂役宫女苦撑局面。

宁尚寝因着司设房无人，特地往这里多派人手，因此结绿她们同来的一干小宫女中，除玉桃去了司灯房，素绢去了陆司舆处当差之外，余下的人皆留在了易掌设处。

这样的乱局之中，流言也开始沸沸扬扬起来。有人说，冯司设病重，怕是回不了宫了，易掌设做司设是迟早的事；还有人说，掌设之位悬缺，腊月与湘漪必有一个接任掌设之位的；更有人说，掌设人选，未必从女史中出，当年何掌设只是司设房的一般宫女，只因族兄是长信宫的秉笔太监，便以手艺优著，直接由宫女做了掌设，既有此先例，新来的小宫女中，若有手艺优异，背影深厚者，自然也成了掌设的有力竞争者。

因着这些流言，结绿和飞琼成了众人的焦点，浣霞殿的宫人中，有巴结应承者，有艳羡妒忌者，种种姿态，不一而足。

结绿却不愿如在尚服局那般，卷入无谓的是非中，每日除了做事，与阿真，灵筠一起做些针线打发时光之外，极少踏出寝处，便是新晋宫女们散了工，在寝处闹做一团时，结绿也不似先前，与大家一处玩笑，在众人眼里，她如今与飞琼一样，多是安静独处了。只不过，隔个十天半月，她便拿出些钱来，与新晋的宫女姐妹们买头油水粉，或请吃点心之类。

不觉到了年根儿底下，新春将至时，宫中各司局皆忙活起来。尚寝局也不例外，司舆房为各宫做新式的车马肩舆，司苑房准备合宫宴饮的瓜果蔬菜，皆是时新上好的，有一点黄点黑斑的都不要，司灯房把从长信宫至各嫔御宫中的灯皆换了新制的，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绢、或纸、或绣、或画，直映得合宫里琳琅满目。

司设房也在忙着给得宠的各宫娘娘小主，置办新家具，因着圣上崇尚节俭，各宫嫔妃多有主动不叫换新摆设的，嘉德宫的静贵嫔，便是头一位不叫司设房添置摆设的嫔妃。

这家具摆设可以省，各宫的被褥却无论如何也省不得，即便不换新的，至少也要折洗折洗，因而结绿她们大半月来，竟有多半时候用在了折洗，缝制新被褥上。

宁尚寝也知晓这是个费工夫的活儿，且事关各宫主子与皇上的安闲自在，不敢有丝毫马虎，因此便传下令来：尚寝局的首次宫女考校便以缝制被褥为题。

这道题目可比当初尚服局的绢帕锁边难多了，一床被褥，若只凭一人之力，从裁剪被面被里，将棉花均匀铺上，再到一针一线缝制出来，就是手工熟练的女史，也要大半日的工夫，何况这些新入宫的小宫女。宁尚寝吩咐将浣霞殿中，原本用来议事的绛华轩腾出来，供小宫女们考校之用。

考校那日，正是三九隆冬时节，清晨起来，天上便纷纷地撒下雪片，如搓棉扯絮一般。绛华轩中笼了火龙，推门进去便是一室皆春。

小宫女们半是兴奋半是激动的等着考校开始，辰时一刻，宁尚寝气定神闲地迈步进来，后面跟着易掌设，易掌设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黄瘦面皮，着了一套烟白棉制宫装，手里托着一匹五光十色的锦缎。

宁尚寝向堂中扫了一眼，见人皆已到齐，平淡地开口说：“这匹锦缎是苏州织造向宫中纳的年贡，织金孔雀纹锦倒还平常，难得是锦缎上的花绣，乃是苏绣中的绝品，为了能将绣品在新年之前贡到京里，苏州织造府的绣娘人歇针不歇，将原本须半年才可完工的《富春山居图》和《簪花仕女图》，日夜赶工，只用八十多日便完成了，皇上命将这两幅绣品做成锦被，赐与宸妃娘娘。易掌设前几日积劳成疾，刚刚针灸过，手上功夫还不灵便，腊月和湘漪今年皆染过时症，怕不吉利，因此我从小宫女中选了飞琼和结绿，来缝这两条被子，她们的针线功夫，素日大家是见过的。我希望你们无论用何种布料缝被子，都将你们对皇室的忠贞缝在里面。”

宁尚寝抑扬顿挫地说完这一大篇话儿，底下将要参加考校的小宫女，虽然怀着种种心思，也都被尚寝的威严所震摄，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只是萧贤与静贵嫔恩爱正浓，何以将这新贡的稀奇之物赐与宸妃呢？原来萧贤几月来对宸妃不似先前那般频频召幸，心中自有几分愧疚，因此打算将《簪花仕女图》赐与宸妃，将《富春山居图》赐与静贵嫔，但静贵嫔自知宠命优渥，已惹来许多妒恨，对萧贤的赏赐固辞不受。不但如此，又在枕席之间，力劝萧贤赏封宸妃的家人，萧贤思虑再三，决定封宸妃的母亲喻氏为正三品淑人。并亲自选定了节礼送至苗府。

宸妃出身寒族，为娘家争了这等荣光，自是得意非常，昔日因静贵嫔得宠而生的忌恨，也淡了许多。

这里只说结绿等人领命之后，便飞针走线地做起来，屋里有腊月和湘漪两位女史监工，宁尚寝便扶着易掌设的手，不时进出绛华轩，舒散舒散筋骨。

不觉已至巳时三刻，宁尚寝瞧了眼梅花小几上搁着的莲花漏，击掌道：“大家暂且歇歇，去用午膳，未时三刻再在此齐聚，这两个时辰腊月会将门上锁，谁也不许进来赶工！”

小宫女们早已累得腰酸背疼，宁尚寝一声令下，便迫不及待地作鸟兽散。

午膳时大家各自谈论着自己的进展，果不出所料，结绿是做的最快的，被里被面已经缝合，只余引线一项。阿真的却尚未铺完棉花，其余诸人，或快或慢。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灵筠，她做事一向爽利，这次却极慢，才刚刚铺完棉花。

众人问时，灵筠只柔柔笑道：“我前几日风寒才愈，想是精神不济吧！”

坐在她对面用膳的秀清素来大大咧咧，闻言便笑道：“花草是应时而生，灵筠你是应季而病，盛夏时患了风热，如今隆冬又染了风寒，唉，真是可惜，上次若不是你考校时晕倒，那头名岂不就是你的了？到时候便能稳做女史了，何必再到尚寝局来忙碌？”

宫女大考的头两名，如果愿意留在负责考校她们司局，可以被封为女史。比如上次在尚服局得到头两名的飞琼和结绿，若是愿留在尚服局做女史，便可以在各司局再轮流当差结束之后，回到尚服局做女史，毕竟女史的俸禄多，活计也轻松。

这里结绿见秀清说话口无遮拦，深恐灵筠吃心，不想灵筠却毫不介意似的，笑道：“可不是么？只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

结绿怕秀清再说出令人尬尴的话来，忙拿话岔开了。

小宫女们用完午膳，也没了精神说笑，各自偷空歇晌去了。

大家低着脖子缝了一个上午，早就精疲力竭，都沾着枕头便睡着了。结绿虽也身心俱疲，只因惦着她缝的那幅价值连城的锦被，怎能睡得安稳？不到半个时辰，便悠悠地醒过来。

四下望去，小宫女们皆睡得正香，却不见了灵筠的影子。

结绿心下揣度，灵筠是个心细如发的，午膳时秀清那番话一定刺了她的心了，她悄悄躲出去，不知会不会找个地方哭去了。

她轻手轻脚地起来，正欲出门去寻灵筠，忽见门扇间碧影一闪，灵筠盈然而入。

结绿大喜，才要与她打手势说话，灵筠对上她的目光，却仿佛满眼的不自在，只勉强笑笑，便拉过被子阖眼睡了。

结绿有些迷茫，心想定是秀清的话伤了她，才致如此的，看看墙角的铜漏，离绛华轩开门尚有半个时辰，也就拉上被子，又睡了过去。

午后小宫女们也不过两个时辰便纷纷地缝好了，宁尚寝品定快慢与手工，定了飞琼第一，结绿第二。其实结绿与飞琼的不相上下，只是下午引线时，结绿只想着晚上如何安慰灵筠，不由走了神，故而稍落下风。

这考校的结果虽是众人期盼已久的，却也在意料之中，因此过不多时，小宫女们接着忙年，也就把这事渐渐地淡忘了。

大约过了大半月，这日尚寝局的宫人们一如往常，做着应接不暇的活计，突然脚步杂沓，夹着佩刀打在铠甲银钉上的叮叮之声，在浣霞殿的围墙外响起。

宫人们听着不对，便有好事的开门伸出脖子向外瞧，不料却被凌厉的呼喝撵了回来。被撵回来的宫人手抚胸脯道：“不得了！好大的阵仗！二十多个带刀侍卫，还有慎刑司的一群嬷嬷都来了，面朝浣霞殿围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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