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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迷宫暗夜（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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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藏七没打完，我就回来了，在家里沐浴更衣之后，在佛前发愿：“我佛慈悲！释迦牟尼佛舍身喂虎、割肉喂鹰，观世音菩萨为救母亲自割身肉，如今弟子不才，愿为正德师父割肉献血做药引子，治疗他的痛苦！愿师父喝到我亲手熬的汤药，不再受病痛的折磨！”，我早已经准备好了锋利的手术刀、药棉、纱布和止血药，买了矿泉水和五加蔘的种子、玫瑰花瓣，这是安神的好药，不伤身体还可以促进睡眠，睡着了就不痛了。我在没人注意的厨房里，露出左臂，在上臂靠近肩膀的地方用手术刀割开了一个W型的口子，鲜血迅速地冒了出来……我把血液收集起来，把伤口包扎好，用这些血混在矿泉水里熬煮五加蔘的种子和玫瑰花瓣。熬好了放凉，又装进矿泉水的瓶子里，带着上山了。

当我赶到山上的时候，正德师父正在侍者的搀扶下上车，他看到了我微微一笑，说：“再见！”“再见！”，我把水交给了师父身边的人，一语双关地说道。正德师父站在平房大殿前面的山坡上，看着所有的居士，看着尚未完工的大雄宝殿，那目光里有着难以言传的关切和不舍，他带着深深的眷恋走了。老吴居士哭着，望着师父离去的方向，光着一双手站在十月底的寒风里，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寒冷。不只是我不惜身命的要挽留正德师父的性命，他所有的弟子包括香港、新加坡的都在为他祈祷，甚至还有为了他焚香燃臂的，燃指的……这不是迷信自残，是虔诚的信仰、是愿力凝结的希望、是正德师父人格僧品的精神感召，是所有的人对他真心实意的尊崇和爱戴。

我回家来了，但是门锁却换了，我站在空旷的大街上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家早已经把自己拒之门外了，自己却不肯走，依然留恋着这里……我打通了赵鹏的电话，他派人来送钥匙了。我进了门看着自己熟悉的家，每一样东西都是自己精心挑选的啊！那些欢乐的回忆还在，但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无奈，像是奔涌而来的滔天洪水，迅速地淹没了一颗不想求救的心。

我依然在半夜里看电视剧，《冬日恋歌》一集接着一集，甚至每个广告后面是什么，哪个广告结束了会开始演正文，我知道的很清楚。我选择了沉默，不哭也不闹，也不想和任何人诉说，我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在变化着，越来越不听自己的使唤，好像是一个破旧的筛子，千疮百孔。也要大修啦！我默默的想。

昨天小秋来，谈起正德师父的病，谈她死去的丈夫，她的缘分。人和人在这一点上差不多儿，家庭，男女，诸如此类；今天我干妈杜婶儿又来看我，说正德师父的病情严重了、扩散了，等等。于是，那仿佛已经隔世、成了旧忆的东西，又从心海里泛起陈滓，一件件、一桩桩，都在我的眼前闪现了。

生命，实在是脆弱的花朵，盛开不了几天，便凋谢了，让多情的人儿为之感伤。即便这一个灿烂美丽的花期结束了，也会把妩媚和清香留在人们的记忆里。比起生命的释放和凋谢，男欢女爱便显得微不足道，自古多情空余恨，何必呢？笑看秋风，须得把人世看淡些，置身事外不要纠缠，否则那些不从容的东西会让人顿失优雅，有秩序的生活失去了平衡，接下来的只有痛苦和难堪——爱与恨，同样是伤害人的东西。

入冬了，这几天的大雪站住了，气温下降了不少，感冒的人很多。上山的人回来说，要给正德师父搭一个火炕，过几天他会回来过冬；又说景园师父打发走了，果决师（孙娘）要住到张娘家里去；师父捡来的孤儿小妙生，也换了赵姐在哄着，这个寺院，看来是交给了正德师父的大徒弟果静师父在管着：一切事，都已经安排明白了，只等着正德师父最后一口气咽下去，身后事儿办完，菩提寺就改名换姓、易了主儿了。而正德师父的故事，也会随着时间慢慢的被大家淡忘，成为往事。一个师父一种机缘，佛法是没变，但那个和你投缘的人，没了。

这件事，对我而言，正是黛玉葬花一样，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之痛！他有这一天，我又何尝能免？早晚而已。那些音容笑貌、举手投足还是鲜活的，仿佛随着空气里那一声轻唤，还颤颤的在风中回响。终于销声匿迹了的时候，那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就如鲠在喉。往事如风，一下子就过去了，又好像流水，我可以站在儿时的河岸边，却再也趟不到儿时的流水了。

我在看《美丽心愿》，剧中的梅艳芳说：“我不要死在病床上，要死也死在舞台上！”，那是她一生的舞台，一生的事业。短暂的睡梦中，我两次梦到了正德师父的病房门牌号码，梦到了他瘦骨嶙峋的样子，师父瞪大眼睛尽力的向着门的方向伸直了手臂，仿佛在说：我不要留在医院里，我要回菩提寺去！我也不要倒在爱情的废墟里，自怜自抑，我要组织居士们去看看正德师父，让他知道，家乡的亲人们还惦记着他，正德师父呕心沥血的为了这一方人留下了一座寺院，这里的人们不应该忘记他。我给吴姨打电话了，她很忧郁，没有人不担心正德师父的健康，于是我开始联络啊、宣传啊、动员啊，大家准备一起去长春看正德师父了。

爱到深处无怨尤，赵鹏成了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成了我没血缘的亲人。我不再记恨他的不好，讨厌他的习气，更多的是惦记他的衣食住行，天气冷、天气热，就像关心一个孩子，一个不懂事儿的孩子。过去总是看不懂《暗香》里金燕西的妻子为什么总是那么淡定，不计较丈夫的行为，还在婆婆面前替他说好话？现在我明白了，她爱他！爱得超过了生命里的一切，可以原谅他任何的不好。他是她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毁俱毁，伤害他等于自杀！这种感觉很天经地义，像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样的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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