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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他无奈地笑笑，在我对面的枝桠上坐下：&ldo;姑娘有何伤心事，竟要喝酒，竟要吟这样的诗？&rdo;

我却轻哼一声，说了别的：&ldo;你不是与谢家小姐情投意合相谈甚欢么，怎么不躲在温柔乡里，还出来挨冷受冻的！&rdo;说完我才觉出语气里竟含了浓浓的酸意，心中更是不悦，便再灌下一口。

他一时没有说话，黑暗中我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闻一声低低的笑：&ldo;姑娘是在怨我未顾及你，只一心与谢小姐玩乐？&rdo;他的手搭上了我的胳膊，暖暖的让人直想亲近，我却猛一推，气道：&ldo;哪有，你与她双宿双飞最好，省得每日在我耳边唠叨个不停！&rdo;他似乎一滞，又道：&ldo;姑娘果然这样想？&rdo;那语调平淡，似乎竟毫不在意。

我没来由得一慌，便扑上他的肩头娇声道：&ldo;相公，你怎能丢下我不管，谢家小姐真的迷住了你的心么？&rdo;他叹了口气，抬手抚上我肩际的长发：&ldo;你到现在还不懂么，那只是缓兵之计，现下府里的人不是被你的花粉迷晕，便是被我点了穴道，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rdo;我心中那块巨石终于缓缓落地，心儿忽地高高飞扬起来，方才一点未觉，现下竟有些微醉之感。我扬手又灌了口酒，却被他一把抓住：&ldo;姑娘今日在众人面前为何要那样说？&rdo;

我斜睨道：&ldo;怎么，怕我污了你高洁的美名？&rdo;他微微摇头：&ldo;我是男子，再怎样都没关系，可，可姑娘家若是名声不好，那怎么行？&rdo;

我一笑，指尖柔柔划上他的脸颊：&ldo;我的名声不好了，会找不到婆家么？&rdo;

他略略颔首：&ldo;也许……毕竟很多人很看重这个。&rdo;&ldo;那你呢？&rdo;我故意逗他，只见黑夜中他的眼眸熠熠闪着光，我又道：&ldo;我找不到婆家，就嫁给你好么？&rdo;他抬手拂开我眼前的碎发，那指尖上的暖意点点滴滴，一直润进了我的心扉，我想看看他的表情，便挣扎着坐直身子，谁知一晃之下更是跌进了他的怀里。他抓过我的手压上胸口，那掌心中一下一下的跳动叫我浑身轻颤，那样近的距离，那样清晰的感觉，是……什么呢？我猛地将壶中残酒一口灌入，俯下身靠上他的胸膛，一手抚上他的颈子，轻抓慢挠，迷茫间侧脸望见夜空中一道隐约的光亮，便柔声问道：&ldo;相公，你说天上的牛郎织女为何不能日日见面？&rdo;

&ldo;因为狠心的王母用金簪划下涛涛汉河，虽是望穿秋水，却永不能逾越。&rdo;

我又问：&ldo;那为何人间有那么多有情人不能相守？&rdo;他的声音沉沉，宛若夜幕之下初生的寒雾，飘忽荡漾又凄楚难耐：&ldo;各有各的苦楚，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又岂能事事如意？&rdo;我的眼前迷蒙一片，脑中更是浑浑噩噩不知所以，只得靠上他坚实的胸膛，轻声说了句：&ldo;所以啊，相公，你可不能娶了别的女子，否则，否则我怎么受得了……&rdo;他身子遽然一震，猛地将我环紧，我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紧贴在他身上，融融暖意顷刻间便席卷了一身，我舒服地在他怀里轻蹭，他身子一紧，更是用力环抱住我。只听见他的嗓音既轻也柔，绵绵道来，如口中醇酒，一直醉到我心里：&ldo;尘一生只愿得一娇妻美眷，除了她，我谁都不要……&rdo;

是谁？我好想问出口，却是全身无力，竟连嘴都张不开，只得迷迷糊糊缩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又微有些纷乱的心跳，不知怎的，心中是一片宁静而安然。许久之后，我突地有些清明，便缩在他肩窝里，不住呢喃：&ldo;相公，相公，相公……&rdo;

他低低应了，拢了拢手臂，下颚在我发间轻蹭，我揽上他坚实的腰身细声问道：&ldo;你说我美么？&rdo;他动了动：&ldo;美极了！&rdo;我满意地笑了：&ldo;可那该死的员外竟半点没有看在眼里，还跟我比什么家世，你说你是愿娶一个美娇娘，还是愿意抱着一堆财宝过日子？&rdo;他深吸口气才道：&ldo;我不求貌美佳人，也不求千般富贵，只愿她，是我心底的那个人，此生便足矣……&rdo;我吃吃一笑，在他腰上轻掐：&ldo;你还真是好对付，那岂非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在你候选之列？&rdo;

他似也是一笑：&ldo;天下女子虽多，我的心却只系于一人。不闻古人曾吟：弱水三千，单取一瓢饮，沧海万顷，唯系一江cháo！&rdo;我微微点头，却不知为何要点头，只觉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有些敌不过酒劲深深睡去。

又不知多久，我被他摇醒：&ldo;姑娘，醒醒，趁着天黑，我们早些上路，否则岂不又惹麻烦？&rdo;

我闭着眼，极不情愿地说道：&ldo;那……好吧。&rdo;他仿佛一笑，抱着我跃下高树，我忽然睁开眼：&ldo;慢着，我还没取包袱呢！&rdo;

他柔暖的气息似乎就在颊畔：&ldo;姑娘放心，包袱就在树下摆着呢。&rdo;我眯眼拍拍他的肩：&ldo;你想得可真周全，果真是个好夫君！&rdo;他似乎隐有笑意：&ldo;好了，快些走吧，要夸我过会儿再夸也不迟！&rdo;我重又闭上眼，含糊叫道：&ldo;过时不候，过时不候！&rdo;一路迷迷蒙蒙，也不知行了多少路，我只缩身在他怀中，身上裹了雪狐大氅，任他一手牢牢环在腰间，身上的温暖一波一波传递至四肢百骸。我侧脸靠在他肩窝里，醒一阵睡一阵，醒时迷迷糊糊，睡时更是浑然不知所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酒劲儿怎那么大……有一阵我微微有些清醒，却不愿睁眼，身子左扭右扭，找寻那一处最让我宁神静气的所在，找着了便紧紧贴上去，深吸了口气叹道：&ldo;相公，你身上好香啊。&rdo;他喉头微动，似隐有笑意：&ldo;我又不是你们姑娘家，身上怎会香？&rdo;我用鼻尖在他脖子上轻蹭：&ldo;你这香啊，可不是姑娘家用的香粉的蜜香，而是清宁糙药的香气，闻着不甜不腻，却叫人好生舒坦呢！&rdo;他垂头贴上我的发际，那清香似更浓烈了，我微仰起头，听他喃喃在我耳边低吟：&ldo;姑娘……喜欢就好……&rdo;我抬手揪住他的衣襟，一点一点往下拉，看那青青的胡茬似又浓密了许多，鼻翼间清雅药香缭绕萦回不绝，我添了添干涩的下唇嚷道：&ldo;相公，我……我想……&rdo;他喉头猛一抽动，薄唇微微张开，却是轻颤不已，我眯眼盯了老半晌，一点点凑近，终于贴上了他的嘴角，啄了啄，缓缓向另一侧蹭去。他的唇微启着，却似乎竭力克制着什么，我许久才觉出他丝缕的气息，若有似无、清新宜人，如山间野ju的淡宁芬芳，又似空谷幽兰如梦似幻的清馨，比那甜腻的香粉不知好闻多少！我终于含住了那动人的唇瓣，微微一吸一抿，腰间手臂猛地收紧，指尖死死扣住，仿佛使了全力。周围悄无声息，似乎连林间山雀也不再欢叫，我心中一惊，猛地松开手垂下头，重又蜷在他胸口。表面虽是平静，可双手死死扭着，心中狂跳不止：为何我会逃开，我到底在怕什么，他不过一个普通男子，甚至还不能算是个真正的男人，可我却在害怕，却有一丝胆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咬着下唇百思不得其解，却还在担心他会发问，毕竟我这样逃开不止一次了，谁知他只微微松了手，将披在我身上的风氅拢好。我埋首其间，又听见了鸟儿的轻声欢唱，还有他有些纷乱的心跳渐渐趋于平静，我很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聊些什么样的事才能打破这种难挨的沉默。

他也一直不言不语，似乎浑不在意方才的事，我胸中竟有些赌得慌：他不是没碰过别的女子么，怎么我亲了他，竟半点反应都无，我逃开，他也一副不介意的模样。越想越是不悦，忽然想起件事，不问不快，便张口道：&ldo;相公，你……跟那谢小姐品茶赏ju，可聊出点什么来了？&rdo;

&ldo;我与她能聊什么啊，不过是吟诗作对、赏美景品名茶罢了。&rdo;他娓娓道来，嗓音低缓而又柔和。我心中却蓦然升起一簇火苗：&ldo;哼，你那时可曾想到了我？我还在小屋里关着呢，你却有兴致和美人风花雪月、逗趣嬉闹！我问你，那谢小姐是不是比我文雅娴静多了，你的魂儿是不是都没了？&rdo;

他轻叹一声，却有些莫名的欣喜：&ldo;我何曾说过她是美人，又何曾说过她比得上你？她再是娴静文雅、端庄秀丽，我也断不会失了魂落了魄啊，姑娘可真是错怪我了！&rdo;我听了心中略略松弛下来，却依旧沉着嗓子道：&ldo;哼，你今后若多看别的女子一眼，我便再不理你了！本姑娘说到做到！&rdo;他一把扭过我的肩，清澄澄的碧水此刻涟波慢摇、艳光曳动，我瞧见他眼中的自己漾影清清，一副迷朦醉眼、娇慵无力样。他声声慢述，字字入我心间：&ldo;身边有这样的佳人，我又怎会旁顾一眼，姑娘可别不理我，否则，否则我……&rdo;那眸光一闪，竟漾开无边的愁绪。我心里一甜，便在他嘴上轻啄一口：&ldo;那好，我姑且信了你！&rdo;说罢又在他怀中软软倒下，仿佛这便是我最最安宁的所在。又行了约摸半个时辰，他忽然勒住马，将我抱下地在厚厚的黄叶上坐稳，我斜靠在他怀中，双手拢在他腰畔，感受他柔暖的气息在周身浮动：这酒醉得我到现下还迷朦不醒，是酒性太烈，还是我根本就不愿醒呢？恍恍惚惚间，我似听见水声滔滔，脑中一个激灵便问道：&ldo;相公，我怎的听到了水声？&rdo;

他一顿，抬手在我背上轻抚：&ldo;是啊，离我们两丈之外便有条小河。&rdo;我挣了挣，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松开手，我便晃晃脑袋转过身，总算将周围景致瞧了个清楚，原来，原来面前是群山巍峨、连绵不绝，而我们，堪堪正在这一岸的崖边。我心中一阵激动，便立起身朝崖边走去。身后传来他的轻唤：&ldo;姑娘小心！&rdo;我摆摆手，虽有些微醉，还不至瞧不清道吧。我站在崖边往下一望，河虽不宽，却是滔滔浪涌气势非凡，再一望，对面群山虽入深秋，却依旧妖娆妩媚，褪尽了青绿又披上一层五彩斑斓的纱衣，别提有多美了！我不由兴致大起，想到以前与寒春来对歌的情景，便回身朝他叫道：&ldo;相公，看这景色多美，不似春光胜似春光，我唱首山歌给你听吧！&rdo;他嘴角一扬，柔柔笑意如春水般流淌：&ldo;好啊，自涟溪一遇，我便一直盼着再听姑娘的曼妙华音呢！&rdo;我甜甜一笑，拢了手朝对岸高呼一声：&ldo;喂……&rdo;而那山峦起伏之中似也立时有了回音：&ldo;喂……&rdo;我眯起眼静静听了，那多像寒躲在山间与我玩着捉迷藏啊：寒，既然找不到你，那我便用歌声唤你出来！我高仰起头，纤手轻舒、长袖微展，放开嗓子唱道：&ldo;阿哥阿妹来相会，成双又成对，心与心儿总相随，欢笑满天飞。一朵花开十里香，叶儿青青俏，一条水来九道曲，鱼儿扑扑跳。山对山来崖对崖，小河隔着你过不来，急煞妹妹红了眼，何时才能见阿哥面。春光媚媚水儿高，你我来把山歌对，歌儿就像酒一杯，阿妹再莫嘟小嘴。太阳上山唱一回，太阳下山也不回，叫上月亮来作伴，爱情啊爱情多甜美！大风吹来唱一回，大雨飘来也不回，一路走来一路唱，春光啊春光多明媚！&rdo;我清亮的歌声在绵绵山峦中缭绕不绝，翩翩绡衣随身姿轻摇慢曳，袖间彩蝶盈盈欲飞，舞步轻踏、长袖空舒，我不停地旋转高歌，朗声笑着，而眼角却隐隐湿了：寒，如今我们之间的鸿沟，比天还阔、比海还深，要怎样才能填平？你在天，我在地，连见上一面都难，更别说相守一生了。哪像歌里唱的那样好，虽是远远隔了山水，可阿妹还能依稀瞧见阿哥的身影，纵是不能碰面，可心依然是甜的。而我呢，我与你，今生今世皆不能相逢，不能相守，哪怕真有来世，恐也是虚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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