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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不知多久，我渐渐清明起来，便有些后悔方才说的话，转而又想：他怕也只是随意敷衍我的吧，谁会把它当真呢。便安下心来，重又哼起小调，几遍下来，他竟也能八九不离十地和上来，我便使个坏，换上一首，待他又能如我一般哼唱，便再换一首，如此这般乐此不疲，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忽然听见头顶秋雁长鸣，我仰头望那整齐的队伍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胸中不由升起一丝怅然：&ldo;连雁儿也知冬的寒，要早早飞往温暖的南国，我们却要一路往西往北，到底是为了什么？&rdo;

他深深吸了口气才道：&ldo;它们只知吃饱喝足，秋来往南，春来往北，所做的，都只为找寻能够生存的一栖之地。我们却是大大不同，除了好好活着，还有梦想还有期盼，人人心中都有自己或大或小的愿望，有了这样的希冀，人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更有意义。&rdo;我顿时来了兴致：&ldo;那盟主你现下有何愿望，能否说来听听？&rdo;他沉吟半晌才轻轻说了句：&ldo;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rdo;我一呛：笑话！果真是天大的笑话！便抑制不住地翻起白眼：&ldo;那个，就是这么个愿望？&rdo;

他的身子有些紧绷，我不太舒服地扭了起来，只听他又道：&ldo;是啊，姑娘以为如何？&rdo;

我一滞，随即弯下腰呛个不停，好半天才缓下来：&ldo;很好，很好，这个愿望看来不难实现啊。&rdo;

他的手在我背上轻拍，又问道：&ldo;如何不难？&rdo;我坐直身子抚了抚胸口，故意一本正经道：&ldo;对盟主你来说，找个知心人应该是半点不难的，只怕，只怕你眼界太高，会错过好姻缘啊。&rdo;他双手重又在我胸口下环紧，却是丝毫未触到我胸前的柔软，我微微一顿：还真是个君子呢！却听他柔柔说道：&ldo;多谢姑娘吉言，我绝不会错过的！&rdo;那嗓音轻飘慢曳、高扬宛转，仿佛是欣喜，是宽慰，是得偿所愿的欢愉，是情衷溢怀的畅然。我心里想的却是：他如今该有二十五了吧，身份地位什么都有了，却还未成亲，也不知道娶房妻室好堵了天下人悠悠之口，要是我成了人家饭桌上的谈资，我可受不了！又行了约摸半个时辰，飞霜突然停住了，我迷迷糊糊道：&ldo;它怎的停下了，莫不是饿了？&rdo;

却听杨严尘低着嗓子道：&ldo;前面有人。&rdo;话虽如此，可身子却未动半分，连双臂的力度也丝毫未变，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我倏地睁眼，四处张望：&ldo;哪里有人，我怎么瞧不见？&rdo;&ldo;马儿敏锐，这周围已然有了杀气。&rdo;我蛾眉轻蹙：&ldo;以你的本事竟也不能早早感知？&rdo;他似乎有些尴尬：&ldo;我，我确是有些疏忽了。&rdo;我撇撇嘴：什么武林盟主啊，到了关键时刻就这般懈怠，若是遇到高手，岂不早就横尸野外了？

他双臂紧了紧，又缓缓松开，翻身下马，我朝他伸手也打算下去，他却一把反握住我的手，双眸牢牢盯住我：&ldo;呆会儿如果我应付不来，你便打马走吧，飞霜速度奇快，这世上无人能及，应能保你平安无虞！&rdo;他眼中荡漾着片片情意，似乎还有些别的，是丝丝缕缕的愁，轻轻浅浅的忧，我心头无缘无故猛跳起来，不想看他这样伤感的表情，便故意笑道：&ldo;相公你这般厉害，又怎会怕些毛贼，我还未见过你与人打斗呢，正想见识见识！&rdo;他也堪堪一笑，却依旧固执：&ldo;乖，听我的话，若觉得不对劲了，趁早走！&rdo;说罢，捏了捏我的手，便大步走上前沉声道：&ldo;杨严尘在此，来的是哪路朋友，还请现身吧！&rdo;

忽然疾风袭来，吹起他玉白色的长衫，闻之猎猎有声，他双手负在身后，立于开阔林地间，发带轻扬，青丝飘荡，我赫然觉得他不再是那个柔弱的病书生，不再是温润的谦谦君子，那是及顶之人才有的王者风范，周身透着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决然气度，那更是蔑夷天下、睥睨苍生的傲然情怀！

我不由咬了咬牙，翻身下马小跑几步至他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他浑身一震，回眸瞧我：&ldo;你怎的来了？&rdo;我抬眼望进那一池青青碧湖，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定：&ldo;我想要呆在你身边，你定能护我平安的！&rdo;我看见那一汪碧水激荡翻涌，却在片刻间又化为缕缕涟漪，一波一波荡漾开来，他微微颔首道：&ldo;好，姑娘既如此信任，在下又怎能让姑娘失望呢？&rdo;我抿嘴一笑，侧脸靠上他的肩头，前方树丛闪动，果然徐徐走出人来，我粗略一数，大概有二三十人之多，领头的一个三十余岁的劲装男子面带讥讽笑道：&ldo;温香软玉在怀，耳鬓厮磨的感觉如何啊，是不是销魂的很哪？哈哈哈，都说杨盟主乃风雅高洁之人，想不到也有这样不堪入眼的一幕！若是叫那些拥戴你的人瞧见了，岂不悔青了肠子？哈哈哈……&rdo;闻言，那数十人一同大笑起来，林间乌雀振起，一飞冲天，而那笑声厉厉，如刺似箭直朝我们逼来，我恨得牙痒痒，侧脸望他，却依旧云淡风轻，唇边甚至还带了丝丝笑意，仿佛他们正在讥讽的不是他！我却耐不住这样的嘲弄，便高扬了声音道：&ldo;你们到底是谁，有名的报上名来，没名的给我滚一边去！本姑娘没空听你们在这儿胡扯！&rdo;那人眼中一亮：&ldo;哦？竟然有美人来替你出头，杨严尘，你活得岂非太窝囊了，要躲在女子裙下乞得偷生，连个屁都不敢放！哈哈哈！&rdo;杨严尘微微一笑，缓声道：&ldo;是啊，纪家公子这两年来东躲西藏，想必是担惊受怕如惶惶小鼠，日子过得恐怕还不如在下呢&rdo;那人一惊：&ldo;你知道我是谁？&rdo;他嘴角一勾，眉眼轻扬：&ldo;公子哪一日，在哪个地方吃食，在哪一处歇脚，在下莫不一清二楚！&rdo;那人一愣，却又大笑起来：&ldo;知道又何妨，你害我全家，如今也是虎落平阳，任人欺辱！杨严尘，风水轮流转，想当初，你可猜得到如今的这一幕？怕是不会吧，哈哈哈！&rdo;

杨严尘点头道：&ldo;自然是猜不到的，就如当初纪老前辈雄心万丈，竟想勾结番外异教图谋中原，又哪会想到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rdo;那人闻言一脸悲戚，却猛一晃手中长刀：&ldo;哼，再怎么说，我家也是一代忠良，你这小儿，也不知从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别以为有几大门派撑腰，便能坐稳这盟主之位！&rdo;

他们言来语去，我总算弄清楚了大概，原来是报私仇来了，可杨严尘出梅鸿楼一事除了我师徒三人，并无他人知晓啊，一定是那峨眉的老尼姑怀恨在心，便到处散播流言。唉，我使了流樱飞雪打伤她的徒儿，他又一心护我，外面还不知传得怎样难听呢，他的名声难道真的不保？

我侧脸望他，依旧是淡定而从容，再一瞧对面那帮人，看来今天是非打起来不可了，也不能指望他们遵守什么江湖道义，若这数十人一同上，杨严尘再是厉害，怕也脱身乏术吧，何况，何况他还有伤在身呢！我心中一定：此事因我而起，我也浑不想再呆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还不如早点解决的好。便伸手探了探风向，真是天助我也，虽不是疾风，却是正顺，我一手环了他的胳膊，一手缓缓张开。

片刻工夫，便有人瘫软倒下，一个个脸上俱都大惊失色，那姓纪的颤着手指向我们：&ldo;你，你们……&rdo;杨严尘正欲上前，我手中一紧扯住他，大声喝道：&ldo;你们胡言乱语，本姑娘只好给点教训了，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便会发现下半身已化为一滩脓水了，看你们还敢不敢多言！&rdo;

那人咬牙切齿，却是半点动弹不得：&ldo;你个妖女不得好死！杨严尘，你与魔域为伍，残害我白道义士，难道还想继续坐这盟主之位……&rdo;话没说完，便歪歪斜斜倒了下去，僵直不动如死尸一般。

我拍拍手道：&ldo;都解决了，走吧。&rdo;待上了马，催飞霜向北疾奔，一路枯枝狰狞，自眼际一掠而过。行了约摸一个时辰，已是午后，天色疏淡，满目苍夷，我一直在奇怪他为何还不开口，便示意下马歇息，还没在厚厚的松针上坐稳，我便迫不及待凑上前去：&ldo;喂，你怎的不怪我？&rdo;

他优雅地撩了衣袍坐下，玉色长衫竟是纹丝不乱：&ldo;姑娘并未痛下杀手，只不过迷晕了他们，我为何要怪你？&rdo;我双肩一垮跌坐回去：咳，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他，真不知他的眼睛是怎么长的，怎比天上的苍鹰还锐利。我正在兀自懊恼，却听他轻声说道：&ldo;姑娘方才，为何要替我说话？&rdo;我斜睨过去：&ldo;哼，还不是见不得你那副窝囊样！&rdo;我话虽如此，可眼中悠悠带笑，一点不像生气的模样。他抿嘴笑了，沉沉的嗓音飘然漾开：&ldo;我，可真是幸运啊……&rdo;我双目圆瞪，鼓着腮帮道：&ldo;哪里幸运了，被人家那么多人堵在林子里，若不是我，你打都要打半天！还不知道打不打得赢呢！&rdo;他静静笑着，也不多言，漆黑的瞳仁中悠然升起濛濛迷雾，仿佛清水白莲妖娆绽放，染得那一池碧水都光艳了起来。我瞧着瞧着，忽然想到：我那样做只为了图省事，可他们醒来必定又要传他与个魔域妖女在一起了，这……我咬着下唇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武功那样高强，又怎会不能解决，我一味意气用事，或许反是帮了倒忙了。他像是瞧出了我的心思，眼中水光一漾，柔声道：&ldo;若非姑娘相助，我们也不会脱身得这样容易，不伤一人全身而退，我所求的，不都尽数实现了么？&rdo;我张口欲说什么，可踌躇了半晌还是未能出口：他还真是……善解人意啊！忽又想起了一件事：&ldo;那人，是武宁纪家的后人？&rdo;他抬眼远望天边，眼神中似有缕缕惆怅：&ldo;是啊，本是将门之后、一代忠烈，却为何总想着称霸武林呢，这盟主之位难道真那么诱人？甚至不惜勾结番邦妄图中原。我怜他一家多少对国有些功劳，便留他儿子一条性命，如今看来竟是错了。&rdo;&ldo;他这想法有何奇怪的，江湖上想做盟主的不知多少，你说，做盟主不好么，有人捧着供着，像庙里的大佛一样，多悠闲自在啊。&rdo;我不太懂他的想法，便直直问道。他垂首轻轻一摇：&ldo;怎会如此轻松，甚至，连一刻的宁静都无，若不是师父的心愿，我又岂会来淌这浑水。&rdo;从没听江湖人提到他的师父，只说是个方外之士，我万分好奇地问道：&ldo;你师父，是何等样人？&rdo;他深吸口气道：&ldo;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高雅芳洁，说是天外仙士也不为过！&rdo;言辞中的敬慕之意尽显。我不由默默点头：能创出流樱飞雪的，必定是个雅士，如由他舞来才是真正的天人之姿，我又算得了什么。我又问：&ldo;嗯，那你是不想做盟主了？&rdo;见他微微颔首，我便打破砂锅问到底，&ldo;不做盟主，那你又想要怎样的生活呢？&rdo;那如晨曦般的光华映在我眼里，丝丝缕缕缠绕不绝，是期许是切盼，那隐隐含着的希冀让我不由展颜，随意拔了根枯糙在手里扯着玩：&ldo;让我猜猜，是否是：玉壶买春，赏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阴，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ju。书之岁华，其曰可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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