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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我转过身去，一个留着黑色及肩鬈发的人立在那儿问我：&ldo;喝点儿什么?&rdo;

我眯缝着眼睛看，是一个男子，他很高，身形很瘦，逆光站着，只能看见脸庞有棱有角，我&ldo;哦&rdo;了一声，向他走过去，站在台前，盯着他摁在手底的价单。

&ldo;你是才搬过来的吧?&rdo;

&ldo;嗯?&rdo;

&ldo;我见过你，&rdo;看我抬头怀疑地盯着他，他抱歉地笑笑，&ldo;在一周之前，你到我这旁边取过快递，很多东西，你跑了几趟才搬完。&rdo;

&ldo;哦?&rdo;我注意到他的脸：很高的眉骨和鼻梁，眼睛很深，看人的时候往下一压，像是一种凌人的审视，可是因为眼神的反差，有阴柔的魅力。我以为床头柜那张相框里的脸就是很好，可是依旧没有办法不注意到这个人的脸，他约摸有三十岁，这是从他凛冽的眼睛里面看到的，像是狼又像是狐狸的眼睛。

&ldo;当时我很想帮你搬，可是见你轻而易举地把箱子举起来了。&rdo;他这样说，我脸上一热。

&ldo;这里的人我都很熟，你以前没有看到过。&rdo;他嘘了一下眼睛，&ldo;是西罡学校新聘的老师?&rdo;

我打量着他，觉得奇怪。

&ldo;问我这个干什么?&rdo;

&ldo;哦!我没有故意跟你搭讪的意思，更不是坏人，我在这里开店已经有五六年了，&rdo;他笑着用手指点一点价单，&ldo;喝什么?&rdo;

我感觉自己问的话有些生硬，又听他这样说了，不好意思起来：&ldo;你是老板?&rdo;

旁边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女人用手擦了擦围裙，瞥了我们一眼，我留心到了，便又问：&ldo;这是老板娘?&rdo;

她长得马虎，我这样问都觉得心虚得很。然而他很干脆地回答道：&ldo;当然不是。&rdo;我看见那个女人又盯了我们一眼，他带着嘲弄的语调跟我继续说道：&ldo;其实我也算不得什么老板，要说起老板娘……&rdo;他勾了一下嘴角，眼里闪过一丝厌恶，&ldo;我就算是老板娘吧!&rdo;

我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可是看见他盯着我，与其说是盯着我不如说越过我看到我的身后的幻影，脸上带着一种苦涩又有些凶狠的神情，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种语气和神色令我不舒服，这不是陌生人的相处之道，我皱起眉头，心烦意乱地在价目单上随便指了一个，便不再理他，向里面走，拣了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来。

&ldo;把你弄糊涂啦?&rdo;他跟着过来，在我的旁边坐下，&ldo;我总是这样情绪化，干系到一些旧事，想不开就沉溺到里面去，你觉得奇怪是正常的，不要觉得讨厌就好啦。还没有跟你介绍呢，我叫徐徐之。&rdo;

徐徐之，我在心里默念了一边，职业使然，我向他说：&ldo;所以店名叫&lso;悠悠然&rso;?&rdo;我把拿出来的手机揣回怀里，叉着手微微笑道，&ldo;可以出一副对联了。&rdo;

&ldo;看来你是老师，&rdo;他把两手放在膝盖上，&ldo;还是语文老师，对不对?&rdo;

&ldo;唔……&rdo;

&ldo;这个店的名字是我取的，不好?&rdo;

&ldo;挺好，我看干脆叫&lso;慢慢来&rso;也挺好的。&rdo;

&ldo;你还真是……你是语文老师吧?&rdo;

&ldo;你不觉得这样盘问我很突兀吗?&rdo;

&ldo;我一直都这么没有礼貌。&rdo;

我半笑着盯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又过了一会儿，我看他没有一点儿要离开我这儿的意思，就问他：&ldo;你不给我做奶茶吗?&rdo;

&ldo;我不会做奶茶，&rdo;他一边的眉毛往上一挑，&ldo;有人在做了。&rdo;

&ldo;嗯?不会?&rdo;

&ldo;谁说开奶茶店一定要自己会做的?&rdo;

&ldo;行。&rdo;我把手机拿出来看。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看的，只是觉得跟一个陌生的男子挨着坐着，以前从没有过，感觉很别扭。要不是因为这份别扭，我也不会直到这个岁数依旧孤身一人了。

&ldo;老板!&rdo;

他走开了。

但是很快又转回来，手里拿着我的杯子，放在我面前，然后坐在比先前稍稍远一点儿的地方。

他看着我一点一点将奶茶咽进去，微笑着把手环在胸前，很满意地跟我讲说：&ldo;全是糖和脂肪，还有甜蜜素，喝这个会长得很胖的，还不容易减下来。&rdo;

&ldo;嗯?&rdo;我还从来没有听见过一个奶茶店的人跟我说奶茶的危害的，感到诧异，同时又因为他很无礼地打量着我，觉得冒犯，&ldo;你平时不喝?那你开这个店干什么?&rdo;

&ldo;让别人多喝啊，都长胖了不是很好看嘛!&rdo;他笑道，&ldo;我要是变胖变丑，估计连这个&lso;老板娘&rso;都当不成了吧?&rdo;又是那种自嘲的尖酸刻薄，但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ldo;我怕是要在这里呆到天荒地老了，&rdo;他向后仰着，像是自言自语，&ldo;已经很多年看不到新的面孔，旧人都离开了，一个一个都走了，而我呆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rdo;

&ldo;多少年?&rdo;我忍不住插一句嘴，可是并没有把他从呓语中拉扯出来：&ldo;该死的无聊啊，想要飞的都飞走了，飞不动的也不想留在这里，只有我困在这儿，真是寂寞啊……&rdo;他的语调很忧伤，伴着那一张诗人一样的脸跟蜷曲的头发，我觉得他很忧伤，就像是一条流尽的涸河。可是他这样自顾自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如果还跟他交流的话，真的是被带进了疯狂的世界。我只体会到了他的情绪，因为是很深厚的极富感染力的情绪，可是我不明白他的言语，因为是毫无头绪极其苍白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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