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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我才知道，当杨波阵亡的消息传回家里时，杨叔一直瞒着杨妈妈。他把痛苦一直埋在心里，所以才近五十岁的人看上去象个六十出头的老人。&ldo;我的头发也是知道小波牺牲以后才变白的。&rdo;我内心震撼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其痛苦就印在杨叔这满头的白发之上呀。

后来部队首长来慰问，再也无法隐瞒了。杨妈妈才确定儿子真的牺牲了，没哭一声，人就晕过去了。送到医院抢救一个多小时，醒来才终于哭出声来。但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回到家，每天抱着杨波的照片就流泪，杨叔把照片藏起来，她就红着眼睛骂杨叔：&ldo;你把儿子藏哪里去了？&rdo;只有让她看见杨波的照片，她才会踏实安静一些，但看着照片，她又每天以泪洗面。吃饭的时候，她都要求摆上三套碗筷，吃一口，嘴里嘟噜一句：&ldo;小波，吃饭，&rdo;眼泪接着又流下来。只要有人到家里来，提到杨波，杨妈妈又得哭昏过去。见到和杨波年龄不相上下的年轻人，她就要拉着人家：&ldo;麻烦你，给我找小波回来！&rdo;

&ldo;你来之前，才哭累了，刚休息一会呢，&rdo;杨叔叹口气，&ldo;家里已经没有笑声了。&rdo;

杨叔告诉我，杨妈妈已经办了病休，他也向组织提出病休申请，回家好好照顾杨妈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向杨波的遗像鞠了个躬，又向卧室里的杨妈妈鞠了个躬，对杨叔叔说：&ldo;我会再来看你们的！&rdo;就告辞冲下楼，我再也无法控制眼泪了。

后来，还没等我再一次来看他们，杨叔叔就来信告诉我，为了让杨妈妈摆脱悲伤，他们已经搬到省城。他说，你来看我们，我很高兴，但也痛苦，你的好心我们领了，以后就用信件联系吧。

我理解杨叔叔，虽然经常想去看两位老人，但还是忍住了。杨妈妈一年之后带着对杨波的思念去世了，我赶过去，代替杨波行了孝礼。再过一年，杨叔叔亲情未了，也去找寻杨波、杨妈妈，一家人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

（笔者注，杨波为作者的表哥，至今躺在麻栗坡烈士陵园里）

第三十四章

英雄母亲

我从杨波家返程的当晚，我就给自己下一个命令：在二年内探望完我们班牺牲的弟兄的亲人，代弟兄们尽尽孝心。

开始，妻子还很支持，她和我是同龄人，知道我们流血流汗、抛家舍己为的是什么，也懂得九死一生铸就的兄弟情谊是丢了生命也不会放弃的。但我每次出去，单位上要请假，家里要跟她伸手要钱，回到家多半是两手空空。她不高兴了：&ldo;你到底为什么，他们又不是你杀死的？&rdo;

我没有和她争论，我必须完成我既定的任务，他们是我的兄弟，他们先我而去，而我苟活着，不这样做，我一辈子会于心不安。就这样，在两口子磕磕碰碰中，我只剩下王红生家没去了。清明将至，我又起程前往王红生家。

王红生家在河南一个贫困的小山村，经过几天的颠簸，我踏进他家的院子。他家的两间平房已有些破败，只有一间可能是正屋的大门上挂着横匾上的&ldo;烈属光荣&rdo;四个字还是新的。一条小狗&ldo;汪汪&rdo;地从屋里冲出来迎接我，随着狗吠声走出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相貌近似红生的中年妇女，她惊疑的看着我这不速之客。我想，她应该是红生的姐姐。

我赶紧主动自我介绍，她也确实是红生的姐姐。她把我让进堂屋，一个两鬓斑白的六十岁左右的老大娘正坐在炕上纳鞋底。大姐大声的说：&ldo;娘，红生的战友来看您了！&rdo;

大娘抬起头，嘴角微微发颤：&ldo;孩子，你是红生的战友？&rdo;

我奔上去，搀扶住准备起身下炕的大娘：&ldo;大娘，是，我是红生的战友。&rdo;

大娘颤抖着双手，从炕沿放着的一个木箱里拿出一张用红布包着的照片，眼泪一滴一滴打在照片上：&ldo;红生啊，你的战友来看你了。&rdo;我一看照片，心里更感悲伤，那是我们开赴前线前每人留下的半身照，照片上的王红生是那样的稚气，我不仅想起红生照完像后的那声&ldo;妈妈呀&rdo;的痛哭声。我在心里默默地说:&ldo;红生，我替你回家看娘了！&rdo;

大娘放下照片，紧紧地拉住我，四下打量，又缩回手：&ldo;红生活着，也和你差不多呀！&rdo;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ldo;扑通&rdo;一声跪倒在老人的面前：&ldo;娘，您别难过，我也是您的儿子！&rdo;

红生的姐姐把我拉起来。大娘揉揉眼睛：&ldo;孩子，娘认你！&rdo;

吃过晚饭，从大姐、姐夫（吃饭时回来的，地道的农民）的嘴里我得到了家里的情况，红生的外公是一位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牺牲的老战士，父亲也是军人，退伍后务农，在公社修水渠炸石时遇难了，所以大娘面对亲人的离去既痛苦又能镇定。红生牺牲后，大娘坚持在红生父亲的墓旁建了一座衣冠冢。明天一家正准备去上坟。

我问，看上去家里的生活并不好？大姐说，虽然红生的哥哥在山西的一个煤矿做矿工，但工资低。他们是农民，几乎没有经济来源。虽然大娘有抚恤金，政府也安排为五保户，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生活还是困难。我说：&ldo;娘由我来照顾吧。&rdo;

第二天，我站在红生的坟前，我默默无语。表示祭祀结束的鞭炮声响起，我&ldo;啪&rdo;的立正，向坟里的红生兄弟行了个军礼，放心吧，红生，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妈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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