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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园子（第1页）

怀里的猫乖巧，在听英姐儿开口述说时窝在徐墨灵怀里一动不动，只露一角毛茸茸的尖耳朵。

英姐儿张开指甲缝内嵌了颜料的手指轻轻摸了一把，看着徐墨灵道：“我园儿小时候也养猫，只是没它漂亮……”

徐墨灵望着英姐儿雾气迷蒙的双瞳，心里不由得一紧，拉过她手放在猫咪背部道：“它就叫园子。”

“是吗？”英姐儿应声抬头，泪线掉落。

当然不是。这几日事情多，徐墨灵给这猫拟了几个名字还没取定，方才听英姐说到她家园儿，知道应是她的至亲，便临时起意取了这名字。

英姐儿捞起袖口抹了把脸，开口道：“我园儿走的那年才十六岁，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纪。她生来皮肤就白，我们家乡的人说，圆儿是肤白貌美、入大院做良妻的命。我没敢想过这些，只要她觅得良婿，没想到……”

一侧袖口已经湿透，英姐儿不得不换另一侧压在脸颊上擦拭着，“都是白家害了我园儿！”

白家？又是白家。

“英姐儿，你和园儿与白家究竟有何冤仇，竟能筹谋至此，落魄无依，甚至被人当成……”

“当成疯婆子？呵，自己亲着疼着长大的姑娘，无缘无故被白家的人害死，哪个能不疯？我姑娘清清白白，元宵会上与白家四郎相识，本是有嫁娶之约，去了虽是做妾，可是以我们的出身，也算是喜事，她们主母还亲自来送一箱子桂花油、镜子、鹅黄等物，让我园儿专心待嫁……”

“她不喜打扮，可那几日不知怎的，日日拿着这些铜镜子自个儿照啊照的，连做饭都别在腰间时不时拿来看上一眼，我以为她是开了窍，想嫁人了，便由着她去，没想到，那日，她独自一人走过浚仪桥头，又去了十万宅路，一直走到十字桥那边的铺子见了什么人，跟着那人便走了，连家都不回！等我托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在浚仪桥东记旁边的镜子铺内，死相惨极了！”

英姐儿放在园子背部的手指猛然抽紧，疼得园子软乎乎的脚掌一蹬，直接从徐墨灵怀里窜出了窗口，撞破一地刚描画成形的镜面花纹。

徐墨灵捡起其中一张镜面花纹，想起东记掌柜的说过，那镜子铺害死人后便人去楼空，镜子也早已停售了。她如今能再见到这些镜子和花纹，是英姐儿装疯卖傻精心留存下来的。

“那家的镜子背面，全都是这样的花纹。英姐儿，你疼惜女儿，可又实在查不到她的死因，便将这些镜子都留了下来，对吗？”

英姐儿勉强张开红肿的眼睛连连点头。

“那这些花纹，是你找到了描画的人，慢慢学来的么？”

英姐儿一愣，又连连摇头。

“这描画的人跟开镜铺的人是一路的，怎会轻易被我找到？我是个粗笨之人，眼拙手慢，可是再慢，也抵不过几年如一日的练习！如今，我看这些花纹足以以假乱真，便买来一批铜镜，将背部的乱花洗掉，一一做成当年的这种花纹，然后装疯卖傻出去乱转，就为了找到姑娘你，将这镜子拿给你看！”

“给我？这是为何？”

徐墨灵回忆起那日英姐儿有话说不出口，只留了镜子便走的模样，心下了然：她若是不装傻，行径不古怪，也就留不住命躲过白家，活到现在了。

英姐儿摊开湿漉漉的袖子向徐墨灵跪地行了个大礼，声音也从小声呜咽变成了大声质询：“当年这事，我报过官，递过状子，可都被人压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人记得这回事，只有我……只有我自己锥心裂骨的记着！我不是没相信过那些登记在册的衙差们，可是他们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一手遮天把我的状子全压了，我找去的人要么被他们贿赂，拿钱走人，甚至还倒打一耙；要么，不肯收他们的腌臜钱，被打断了腿丢到街头……我听说有一位鬼探专好管不平之事，特意去山里找，没有找到，后来才听说，你下山做了王家的门客，我尾随你多日，亲眼看着你不畏惧白家的人，当面与他们斗法，所以……”

英姐儿说的那些衙差，应当是高头街的衙差吧，背靠着白家吃香喝辣，二者早就是一丘之貉了。

“徐姑娘，这件事绝没有坊间传的那么简单，区区几面镜子，怎能让人分寸大乱瞬间暴毙？这事定是与白家有关！那店如今早没了，可我知道，白家的主母当年绝不是只送了我女儿一枚铜镜，也绝不止害我女儿一条人命丢在那店里！可我无凭无据，只有这镜子，只有做母亲的一颗肉长的心，还请姑娘出手相救啊！”

徐墨灵听了英姐儿的话，心里时而悲怆时而寒凉，早不知身在何处，脸色也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张了张干涩的嘴唇，握住英姐儿的手拉她起来，小声道：“我如今不自由，万一不似你想象中的鬼探那般杀伐果断，你可还愿意信我？”

英姐儿鼻翼一动，手指在她手上握得更紧了些：“姑娘，你还记得浚仪桥的那个张进吗？那些当官的不是没能人，也不是不敢插手，只是在观望，没人愿意出头！只有你，你只是得了死人生前的一句哀求，便不顾一切找出张进变人彘前被砍下的腿骨，还有拿包裹腿骨的丝质证物丢在那些人面前，我以前不信什么江湖上的鬼手、鬼探、鬼医，以为都是噱头，只有你，你不怕事不怕死，只讲一个义字！”

从英姐儿家出来，徐墨灵手指在园子腹部捏了很久，软塌塌热乎乎的一团，这个感受让她的思绪稍微回来一些。白家她不是不敢斗，只是这中间横竖隔着一个王家，可若放任不管，流莺兄妹二人受的欺负怎么算？英姐儿这么多年的心病怎么办？

一个少府而已，还敢如何？

罢了，还是尽快离开王家重得自由，赤着脚自己走完这条黑道吧！她无权无势，甚至连像样的帮手都没一个，可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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